论文首页哲学论文经济论文法学论文教育论文文学论文历史论文理学论文工学论文医学论文管理论文艺术论文 |
汉乐府是魏晋六朝诗人学习写作的对象,他们或依古曲制辞,并被之弦管以歌,或仅依古题制辞,其声不被弦管。其歌辞或取古乐府之意,或取其辞句,别加阐发,这是魏晋六朝诗歌史中一大传统。汉乐府歌辞本是乐府机关采来配乐歌唱的,其中的相和歌辞多产自民间,大都有相关的本事,乐府机关配乐演唱,也有一定的传达下情的作用。班固说它:“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 (《汉书·艺文志》) 说明汉乐府并不仅供娱乐之用。汉代乐府制度至汉末已因战乱而渐失传,但以后的各代仍不断参修,虽然不尽符汉代制度,但都还能保持不断。与汉代不同的是,魏晋以后的乐府歌辞,大都是文人所制。这些歌辞或为模拟原题,或为诗人自创。曹操生于汉末,通于音乐,其妻亦出于倡家,他应该是懂得乐府制度的,他的乐府诗,大多用古题写时事,与乐府原题无关,但在当时是可以入乐的。这个传统为后来的诗人所继承,魏晋以后诗人大多继承了这个传统。不过,晋以后的文人拟乐府往往已不入乐,这与魏武帝的乐府诗是有区别的。就魏晋文人的乐府歌辞说,除了使用原来的题材,如果自创新题材,大都用来抒发人生的感慨,而至南朝,由于艳体诗的流行,诗人多采用来写艳情,这是魏晋与南朝乐府诗不同的特点。
汉乐府诗为南朝人所热衷的题目有《陌上桑》、《江南》、《艳歌行》、《长安有狭斜行》等,以《陌上桑》为例,汉乐府写民间女子罗敷智斗太守,不为其权势所屈。诗中夸张地写了罗敷的美貌和装饰,这一点很为南朝诗人所喜爱,
但他们写作的重点是美貌女子,而不是汉乐府 中的罗敷。如《乐府诗集》所载王台卿的诗:“令月开合景,处处动春心。挂筐须叶满,息倦重枝阴。”这里的主人公分明是一个陷入相思中的女子,诗人重在写她的春心,与古辞中的罗敷完全不相干。又如刘邈的《采桑》:“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逐伴西城路,相携南陌头。叶尽时移树,枝高乍易钩。丝绳提且脱,金笼写仍收。蚕饥日欲暮,谁为使君留?”这里的女子已变为出入青楼的歌女。汉乐府的《陌上桑》,在南朝人诗中,仅保存采桑一事了。因为采桑与女子相关,且采桑在春天,本身就会撩扰人的情思,所以为南朝人喜爱。与《陌上桑》相同,汉乐府中的《江南》也为南朝人所喜爱。《江南》写到莲叶,《乐府诗集》卷二十六引《乐府解题》说:“《江南》古辞,盖美芳辰丽景,嬉游得时。”芳辰丽景,易发生艳情,所以为南朝诗人喜爱。江南水乡,多清塘莲叶,再加上少女采莲,艳景艳情,这也是南朝人喜爱的原因。梁人刘缓《江南可采莲》说:“江南少许地,年年情不穷。”诗人看出了江南水乡景色与艳情间的关系。梁天监十一年冬,梁武帝改《西曲》,制《江南弄》、《上云乐》十四曲,其中《江南弄》有七曲:《江南弄》、《龙笛曲》、《采莲曲》、《凤笛曲》、《采菱曲》、《游女曲》、《朝云曲》,一时和者盈朝。采莲之入诗,并不始于梁朝,晋人傅玄《莲歌》就是模拟汉乐府《江南》古辞而写。其辞曰:“渡江南,采莲花,芙蓉增敷,晔若星罗,绿叶映长波。回风容与动纤柯。”活泼跳荡,情色婉丽,与古辞完全不同,而与后来南朝时作品相近。傅玄的写作中心还在景色上,南朝诸人则重在采莲女上了。即如宋时的鲍照,其《采菱歌》七首,写采菱女子的相思,显然受南朝乐府民歌的影响。如第三首:“暌阔逢暄新,凄怨值妍华。秋心殊不那,春思乱如麻。”写女子春思如麻,还是在情思上下功夫。梁武帝诸人诗,则重在女子的容貌上,突出写艳情。如梁武帝的《采菱曲》:“江南稚女珠腕绳,金翠摇首红颜兴,桂棹容与歌采菱。歌采菱,心未怡,翳罗袖,望所思。”虽然结句写到了心未怡,但重心还在前面对女子容貌的描写上。至如萧绎的《采莲曲》:“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色彩鲜丽,情思摇荡,美则美矣,当然不是民间的采莲女了。
古辞中的采莲女没有出现,但在“鱼戏”的一段描写中,可清楚地感觉到采莲女子的活泼与清纯可爱。但我们在南朝诗人笔下,看到采莲女已成为他们眼中艳丽的女子。《江南》辞的改造,和《陌上桑》一样,都是借古乐府辞,按照南朝时的审美风尚和他们熟悉的生活,对人物加以改造。这是因为南朝人并不重汉乐府所述的故事,又不像晋人注重道义的阐发,只重人物的容貌和旖旎的江南风光,赋予女子艳情的特征。如萧子范《罗敷行》:“城南日半上,微步弄妖姿。含情动燕俗,顾景笑齐眉。”这里的罗敷与倡女已没有什么两样了。清人评萧纲,说他的诗往往无首尾,其实不独萧纲这样,齐梁艳体诗人都是这样。盖艳体诗人注重的是情、色,不重脉络,故不辨首尾。如萧纲《鸡鸣高树巅》:“碧玉好名倡,夫婿侍中郎。桃花全覆井,金门半隐堂。时欣一来下,复比双鸳鸯。鸡鸣天尚早,东乌定未光。” (左克明《古乐府》) 此诗拟汉乐府《鸡鸣》,但将人物写为倡女,重点突出其与夫婿的双鸳鸯幸福生活。写至“鸡鸣天尚早,东乌定未光”而止,是典型的没有结尾的作品。但诗人不重结尾,或为度曲而写,故未免随意。
南朝诗人不仅改造了汉乐府的人物,而且常常把不同歌辞中的人物混在一诗中,罗敷不仅用在《陌上桑》、《采桑》诗中,其他乐府题目也可以使用。如横吹曲辞《洛阳道》,萧绎就写“桑萎日行暮,多逢秦氏妻”。而在有关咏罗敷的歌辞中,也往往将罗敷与别的人物相混。
如王筠《陌上桑》:“人传陌上桑,未晓已含光。 重重相荫映,软软自芬芳。秋胡始停马,罗敷未满筐。春蚕朝已伏,安得久彷徨。”秋胡是《秋胡行》里的人物,王筠亦可采用于《陌上桑》。这些事例说明,齐梁时诗人,借用乐府题目写辞,并不看重乐府本事,这可能与他们的歌辞并不入乐,或者即使入乐,齐梁的乐府制度亦不同于汉魏乐府有关。
不仅汉乐府不同歌辞中的人物互相变换,从上引萧纲的诗中可以看出,他还把南朝乐府民歌中的人物写入汉乐府题目中。《鸡鸣高树巅》,是汉乐府古辞,但萧纲以吴歌中的江南女子“碧玉”写进歌辞,人物身份亦定为“名倡”。据《乐府诗集》解题引《乐苑》说:“碧玉歌,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以宠爱之甚,所以歌之。”王运熙先生认为此“宋”字当为“晋”字之误,指的是晋汝南王司马羲。又,陈释智匠《古今乐录》说此歌是晋孙绰所作。不管作者是谁,这本是南朝乐府歌曲,碧玉也是汝南王之妾,但萧纲却改为倡女,并写进改造了的汉乐府题中。随着乐府歌曲的传唱,碧玉已经成为美女的通称,正如秦时的罗敷一样。事实上,碧玉并不美,据王运熙先生引《太平广记》说“碧玉色甚不美”,但在后人的诗中,则已成为美女的代名词。比如上引萧绎《采莲曲》,形容碧玉“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诗人旨在歌吟美色与美景,已不管原来的本事了。
徐陵有一首《骢马驱》,载《乐府诗集》卷二十四,颇可说明问题。歌辞是:“白马号龙驹,雕鞍名镂衢。诸兄二千石,小妇字罗敷。倚端轻扫史,召募击休屠。塞外多风雪,城中绝诏书。空忆长楸下,连蹀复连场!贝舜恰独指诗集》系于“横吹曲”,古题是《紫骝马》。《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说:“《紫骝马》,古辞云:‘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又梁曲曰:‘独柯不成树,独树不成林。念娘锦 衤两 裆,恒长不忘心。’盖从军久戍,怀归而作也。”此曲与属于相和歌的《陌上桑》和《长安有狭斜行》不同,但徐陵辞中既用了《长安有狭斜行》中的“长兄二千石”和“小妇无所为”,又用了《陌上桑》中的“罗敷”。罗敷在这里,已变成家中的小妇身份了。在徐陵此诗中,“小妇”还是良家女子,而在大多数诗中,“小妇”已变成了倡女,这是齐梁诗人对汉乐府古辞最为醒目的改造。这就是汉乐府《长安有狭斜行》被改造为《三妇艳》的例证。
共2页: 1
论文出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