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由民主和法治的开端与挫败(4)
2016-02-17 01:15
导读:现在还流行对自由的其他一些解释。有人说,自由为什么在中国老实现不了,讲了一百多年自由而没有得到,因为你讲错了,错在哪里呢?在没有根据本国
现在还流行对自由的其他一些解释。有人说,自由为什么在中国老实现不了,讲了一百多年自由而没有得到,因为你讲错了,错在哪里呢?在没有根据本国的特点,应该回到中国的传统,好好读传统你就自由了。这个说法混淆了公民自由和个人修养这两个不同的问题。自己的内心世界怎样达到平静安宁的自由境界?读传统,讲个人修养,按照理学的修养方法,有些人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可是,对事关国家盛衰的公民自由来说,这是无补实际的说教。
另外,有个流行多年的说法,认识客观规律(后来加一个改造客观规律)就是自由。说认识客观世界就是自由了,几百年前,已经有人讲过。弗兰西斯·培根就说过:“要命令自然就必须服从自然。”认识了事物的本质和规律,“我们就可以在思想上得到真理而在行动上得到自由。”[9]这是认识论的一个观点,与公民在社会生活中有没有自由是两回事。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整个社会要转型,从中世纪向现代社会转型,公民的权利问题要不要解决?自由跟权利是可以互换的概念,讲公民自由,就是个人自由,就是公民的个人权利,三者是同一个东西。[10]你回避这个问题,在公民权利、公民自由受到限制受到压制的环境下,你不去争取自由,而讲修身养性,读传统,就能够读到自由了;这没有尽到一个学者应有的责任,没有尽到知识分子应有的责任。你可以不说,你有缄默的自由。但是你不能讲假话,讲假话是误人的。任何时候,受到多大压力,我不说,我不开口,沉默,我保持我的尊严,但是你不能出卖灵魂。
说完这些,就要回到正题:中国人得到自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清末新政开始的,即二十世纪第一个十年开始得到自由的。过程和近二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差不多,是先从经济领域得到的。在推行新政之前中国人不但没有政治自由,连经济自由也受到很大限制。一个是财产所有权实行家族所有制,父母、祖父母在,个人不得分产自立,违反者要判刑。更利害的是政府控制经济命脉,办企业一律实行批准制,要地方督抚乃至朝廷批准。而有权有势的人办企业得到批准,还可以得到垄断性的专营权。我办了,其他人在若干年内不能办同类企业。例如,第一个驻英国、法国,也是第一个驻外公使郭嵩焘,从英国回到家乡湖南,联合乡绅,想办一个轮船公司,从湘江那边到汉口之间来往运载客货。郭嵩焘三次打报告给张之洞,都没有得到批准。郭为此走后门,找李鸿章。李鸿章跟张之洞不是那么合拍,还是解决不了。郭嵩焘在19世纪90年代初死了,生前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直到1897年,湖南巡抚陈宝箴出面,要求在湖南境内准许轮船营运,张之洞还是不同意。理由是有了小火轮,外国人就要进来!挺讲政治的。允许私有经济比较自由发展,是甲午战争以后的事。特别是经过义和团事件,中国受到严厉的惩罚以后,再不能走老路了,慈禧实行新政,那个时候才大力鼓励私有经济的发展。各个地方各种各样的鼓励发展工商业的机构和制度,都建立起来了,还有种种奖励办法。另一个是公民权利和经济自由开始在法律制度上得到保障。修改原有的大清刑律,删掉那些很残酷的一些条例,然后制定出大清新刑律,新民律,还有刑事、民事诉讼法。制定了多少法律,我记不准确。很简单,你去查查文献,大致上想一想,20世纪90年代我们制订了什么法律,那个时候一般都有了。我们不过是重复大清帝国做过或没有做完的事。什么《商标法》、《专利法》、《公司法》,各种各样的法,我们不是八十年代特别是九十年代才有的?我们九十年代做的工作,我看了一下,大体是继续做光绪皇帝、宣统皇帝的未竟事业。到20世纪90年代才继续做这些工作,令人痛心,但是这是历史,这是现实。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总之,我们获得自由就是从清末新政开始的。民主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清末各省成立咨议局,全国成立资政院,标志着中国民主政治的开端。大家可以读一读资政院和各省咨议局的会议记录,很有意思。讲个故事,我做过人民代表,最高的全国人民代表和最基层的乡人民代表我都做过。1988年,广东省人民代表大会选全国人民代表,第二天报纸上公布当选名单,有位朋友拿着报纸问我,“老袁,上面那个袁伟时是不是你啊?”我说我不知道,反正我叫袁伟时,报纸上登的那个袁伟时是不是我,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代表我是很自豪的,1958年我在农村,农民选我做乡人民代表(广东高明县大沙乡)。那时年轻,下放劳动,我干活和工作都很卖力,农民认为这个人还不错,一选乡人民代表,很多人大声喊:“老袁!老袁!老袁!”就这样将我选上了。前几年清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选乡人民代表的证书还在。根据我看过的历史材料,我参加的人代会的实践,我认为我们现在的人代会没有达到晚清咨议局的那个水平,没有达到资政院的水平;尽管顾名思义,后者还是一个咨询性质的机构,是正式国会成立前的过渡机构。你或许不信,但我是讲真话,有记录为证。以广东咨议局的会议记录来说,对官员的批评是很尖锐的。陈炯明是咨议局的议员,他就提出来,“我们现在应该建立政党。”在通过的决议里面就说,“这个委员的建议很好,我们不要叫政党,叫辅助团体,换个名字”(大意)。这样开会,水平不低吧?清末多次请开国会运动,就是各省咨议局和商会、教育会领导的。民主也在那个时候发端了,自由、民主、法治都是在清末发端,时间有限,我不可能详细讲了。假如大家有兴趣的话,可在网上找我的一篇文章:《二十世纪中国社会变革的可贵开端——我看清末新政》,发表在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双月刊2001年2月号上,里面讲的比较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