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虚无主义(2)
2016-05-25 01:06
导读:让我们沿着这个思路再走上一程。据说,开放社会其实是不可能的。向着开放社会的所谓进步完全无法证明该社会的可能性。因为进步只是个巨大的幻想,
让我们沿着这个思路再走上一程。据说,开放社会其实是不可能的。向着开放社会的所谓进步完全无法证明该社会的可能性。因为进步只是个巨大的幻想,也就是个说法而已。习惯了直言不讳的前辈们早就诚实地认准了人类本性的特定基本事实,如今却用些说法否认这些事实,用些合法的幻想以及其它东西草草加以掩盖,比如说:相信可以通过无需武力(用以惩罚毁约者)后盾的条约来消除战争,或者把作战*(ministries of war)部叫做国防*部(ministries of defence)、把惩罚称为制裁、把死刑称作das Strafmass hoechste [极刑][v]。开放社会在道德上低于封闭社会,这还因为前者基于虚伪。
反现代文明的异议立足于一种确信,这确信基本上与黩武主义、与好战毫不相干;与民族主义也无丝毫关系:因为存在过并非民族的封闭社会;诚然它与所谓主权国家有些关系,但这也是就主权国家为上述意义的封闭社会提供了最佳现代例子而言的。再重复一遍,我试着描述的那种确信原非好战(love of war):毋宁说它是好德(love of morality),是对濒危的道德性的责任感。我们中的
历史学家们从格老孔,柏拉图的兄长那里得知这种确信或者说激情,即以高贵德性的名义激情洋溢地反对猪的城邦。他们更从让--雅克.卢梭那里、从弗里德力希.尼采那里得知这点。卢梭激情洋溢地反对趣味世纪[4]的慵懒、略带腐化的文明;而尼采则同样激情洋溢地反对工业世纪[5]的慵懒、略带腐化的文明。如果我们没有弄错的话,正是同样的激情(哪怕其形态这回有更多的激情和无限减少的智性)继而反对着战后[6]德国所谓的或真正的腐败:反对“都市的亚人类”( the subhuman being of the big cities),反对“文化上的布尔什维克主义”,等等。正如柏拉图与卢梭的例子所显示的(如果确实需要例子的话),那种激情或者说确信就其本身而言并不是虚无主义的。(如果回想例如一下牛津学生不为国王与国家而战的决定以及一些更晚近的事情,甚至可以揣测这是一种合理的的疑问)虽然这种确信就其自身而言不是虚无主义的,或许还有点道理,无论如何,在一系列情形的作用下,这一确信在战后德国导致了虚无主义。在以下的概述中,我将仅仅提及这种情形中的一些,就是那些(在我看来)没有被这次研讨以及相关文献充分强调的。[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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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必须具备一种我完全缺乏的禀赋,也就是有抒情气质的报告者的禀赋,才能使你们中间那些未曾在战后德国生活多年的人真切地了解到,是些什么样的情绪在支持着德国虚无主义。[vii]我姑且把德国虚无主义界定为一种摧毁当今世界及其潜能的欲望,至于应该用什么来填补摧毁后的空虚,这欲望并无什么清晰的概念。让我们试着理解一下,这种欲望如何才发展出来的。
没人满意那个战后世界。在许多人看来,德国一切种类的自由民主政制全都绝对无法克服德国面临的困难。这便产生了一种针对自由民主制本身的深深偏见,或者说加强了既有的深深偏见。摆在自由民主制面前的,是两条明白不过的道路。一条道是干干脆脆的反动,正如巴伐利亚亲王鲁普莱希特(Crown Prince Ruprecht of Bavaria)就此所说的:“有人说历史的倒车开不得。这不对。”另外一条道要有趣些。我们中间年纪大点的人兴许还记得,当时某些人断言说,时局隐含的冲突必然导致一场革命,要么和另一次世界大战一道来,要么紧跟着就来---无产阶级的兴起与社会各阶层的无产阶级化预示了国家的消亡、预示了无阶级社会、预示了消灭一切剥削与不公正、预示了终极和平的纪元。导致虚无主义的除了无望的时局,那种期待至少也起了同等重要的作用。没有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太平世界、仅仅致力于生产与消费(既有物质产品也有物质产品的生产与消费)的全球社会-----对于一些为数不多、相当明智、相当正派的德国人(虽然很年轻)来说,这幅图景实在可怕。他们不是由于担心自己的经济、社会地位才反对这幅图景的;因为在这方面,他们的确不再有什么东西可以损失。他们也不是出于宗教理由反对这图景;因为,正如他们的一位代言人(E.容格尔)所说的,他们深知*自己是无神者的后裔。他们厌憎的,是对这样一个世界的期待:那里每个人都幸福而满足,每个人都有他渺小的日间快乐、渺小的夜晚快乐,不再会有伟大心脏的跳动、不再会有伟大灵魂的呼吸,没有真实的、非隐喻意义上的牺牲,也就是,一个没有血、汗与泪水的世界。对于共产主义者而言似乎实现了那人类梦想的东西,对于这些德国年轻人来说,好象恰恰是人性的最大堕落,是人性的完结,是末人的来临。他们未尝真正知道(因而也无法以一种足够清晰地语言表达),他们究竟想要用什么来替代当今世界、替代其所谓注定的未来或结局:他们所能绝对确定者只是当今世界及其一切潜能均须摧毁,以便阻挡否则必然来临的共产主义终极秩序:毫不夸张地说,在他们看来,随便什么(虚无*、混乱、丛林、野蛮的西方、霍布斯式的自然状态)都无限优于那个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和平主义的未来。[viii]他们说“是”总含混不清---他们其实无法说出超出“不!”的东西。这个“不”终究充分地体现为行动的那个前奏、体现为毁灭之行动。无论何时听到德国虚无主义这个说法,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