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聊斋志异》中的小文(1)(2)
2017-04-19 01:10
导读:有人说,如果把《聊斋志异》中的志怪小文抽出来单独辑为一书,就是一本《搜神记》。《搜神记》自然有其长处,尤其是它的历史地位不容怀疑,但它毕
有人说,如果把《聊斋志异》中的志怪小文抽出来单独辑为一书,就是一本《搜神记》。《搜神记》自然有其长处,尤其是它的历史地位不容怀疑,但它毕竟出现得早,文笔简古而内容单调,后世读者读起来未免枯燥;而《聊斋》中的小文,虽同样为志怪,但不与生活隔绝,人情世风,时露笔端,能使人多读而不倦,这就不是《搜神记》之类古书所能比拟。《聊斋》的精华虽不在小文,但如一位歌王,即使偶唱短曲,其音色之美,气韵之高,则与唱大调无别。又如一座名窑,即使出窑的是极小的盅、匙,也必是瓷中之上品。蒲松龄之所以获此成就,是因为学习古人而不敬畏古人。英国诗人杨格说:“愈少抄袭古典名作家,就愈像他们。”“过分敬畏他们则会使天才受到束缚,也就使它因此失去为了完成杰作所需要的自己的活动范围和挥毫余地。”(注:杨格:《论独创性的写作》,《西方文论选》上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497页。)蒲松龄能远远地跳出古名家的樊篱,自由挥动其如椽之笔,写出绝世的杰作,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写这些小文,与大量长篇幅的精品相比,也许是其“馀事”,但却并非率意为之;与《子不语》之类的率意为文相比,益见出其一笔不苟。即使是只有二十五字的《赤字》,也并非随意挥笔。《搜神记》卷六中有一则曰:“昭帝时,上林苑中大柳树断,仆地,一朝起立,生枝叶,有虫食其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已立。”这是《赤字》的类篇,只是《赤字》中的“白苕”等十字,似乎很难索解,愈显出作者的“志异”之意。像《赤字》这样纯为志异的小文,非止一篇,如《瓜异》、《土化兔》等俱为此类。另外也有一些构思或情节较平庸者,前者如《乱离》二则、《聂政》、《禄数》、《果报》二则等,后者如《魁星》、《山神》、《役鬼》、《李檀斯》等。鉴于古今中外作者极少有每篇必精的事实,这点不尽精彩的比例,并不能遮挡《聊斋》小文整体的光辉。 二 小说要想逃出陈旧,避免平庸,首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有精彩的构思。《聊斋》中有的小文,不过数行,但读后令人叫绝,就是因为它的构思精彩,把人征服了。精彩的构思是别的人想不出来的,读后才惊叹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或惊叹我怎么想不出。怪异之事不受现实生活的限制,似乎是可以随便“编”的;但要“编”得让许多人拍案叫绝,却只有少数作者才能做到。《邑人》就是小文中以构思取胜的佳作。一个无赖,在市上悬挂半猪的架前,被二人“极力推挤之,遂觉身与肉合”,于是经受了一刀一痛的割卖之苦,直至肉尽才罢。其中还有一个更为尽致的细节:“后有邻翁来市肉,苦争低昂,添脂搭肉,片片碎割,其苦更惨。”作者于篇末说:“崇朝之间,已受凌迟一度,不亦奇哉!”“不亦奇哉”的固然是这个无赖的经历,同时更是作者的构思。是作者想出了这个奇妙的法子,让这个谁也奈何不了他的无赖,在催眠般的感受中接受了一次酷虐的惩罚。《戏缢》写的是另一个无赖,他在一根高粱秸上挂带“自缢”,要逗过路的女人一笑。女人笑了。他却真的缢死了。作者在篇末说了与《邑人》篇末几乎是同样的话:“粱干自经,不亦奇哉!”“奇”的同样也是作者的构思。无赖在细弱的高梁秸上表演“自缢”,自以为谐妙之至,谁料他会弄假成真,受到了对儇薄者的最苛重的惩罚。这是过路的女人(不知是神还是什么)惩罚了他,其实也是作者惩罚了他。此篇之妙,在于主人公是自编自演自食其果,死虽残酷,但自始至终都在俳谐的轻锣细鼓中进行,充分体现了作者的构思之妙。
(科教作文网 zw.nseac.com整理)
有的构思来自生活之微。生活中发生的事,或可能发生的事,或虽不可能发生而作者想象它可以发生的事,都可以营造这一类构思。《藏虱》写了一个乡人和一只虱子的故事。这个乡人与众不同,抓了一只虱子,不把它弄死,却用纸裹了塞进树孔之中。后二三年,取出验之,虱薄如麸。却没想到它会咬了他的手,而且奇痒,核起,肿痛,最后送了性命。虱子会如此吗?未做过这种实验是不能得出结论的。而故事中是可能的并且实现了。对乡人来说,藏虱是可以警戒的举动吗?对虱来说,不杀是应感谢的,反而杀了乡人,是报禁闭它的三年之仇吗?短短三四行的一篇小文,引发人所想所猜有这样多,其非同凡响可知。《牛飞》也是一篇能引起人多种感思的故事。邑人某夜梦牛生两翼飞去,以为不祥,怕失去而损价售之。然而路得一鹰,以裹金之巾的巾头絷其腿,结果鹰带其巾飞去。这构思似乎表现的是定数不可逃,但作者却另有高论供读者思考:“某每谓定数不可逃,而不知不疑梦,不贪拾遗,走者何遽能飞哉!”总以为定数不可逃,却不肯把不足凭信的梦丢开不管,卖了牛,又因为贪心想拣到一只鹰,结果把牛给真的丢了:这就是作者从邑人某丢牛事件中总结出的教训。值得一提的是,专爱篡改原书的“铸雪斋抄本”,把“某每谓定数不可逃,而不知不疑梦”,改为“此虽定数,然不疑梦”,取消了对某的批评之意而肯定了定数,顿使本篇的思想光芒变为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