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互文”、身体想象和凝视的政治——丁玲(2)
2017-05-18 01:08
导读:另一方面,丁玲的从影经验不仅使她在小说中直接描写了当时上海电影界的情形(既描述了电影公司招募演员,拍摄电影的场景,也渲染了作为普通观众在
另一方面,丁玲的从影经验不仅使她在小说中直接描写了当时上海电影界的情形(既描述了电影公司招募演员,拍摄电影的场景,也渲染了作为普通观众在卡尔登看电影时体验的心理),而且也使得《梦珂》中留下了电影技法影响的痕迹,小说中有多处带有“特写”画面性质的描写,特别小说的开头几个场面的组接,具有强烈的镜头感,甚至可以当作分镜头剧本来读:
这是九月初的一天,几个女学生在操坪里打网球。(镜头一)
“看,鼻子!”其中一个这样急促地叫,脸朝着她的同伴。同伴慌了,跳过一边,从荷包里掏出小手绢,使劲的往鼻子上去擦。(镜头二)
网那边正发过一个球来,恰恰打在那喊叫者的腿上。大家都瞅着她那弯着腰两手抱住左腿直哼的样儿发笑。(镜头三)
“笑什么,看呀,看红鼻子先生的鼻子!”(镜头四)
原来那边走廊上正走来一个矮胖胖的教员。……这时他从第八教室出来,满脸绯红,汗珠拥挤的在肉缝中用力的榨出,右手在秃头上使劲的乱搔,皮靴便在那石板上大声的响;这似乎是警告,又像是叹息:“咳,慢点呀!不是明天又该皮匠阿二咒我了。”气冲冲的,他已大步的走进教务处了。(镜头五)
操场上的人都急速的移动,打网球的几个人也随着大众向第八教室走去。谁不想知道是不是又闹出了什么花样呢。(镜头六)
“是怎么一回事呢?一个女生抢上前把门扭开。大家一哄的挤了进去。(镜头七)
室内三个五个人一起的在轻声地咭咕着,抱怨着,咒骂着……(镜头八)
靠帐幔边,在铺有绛红色天鹅绒的矮榻上,有一个还没穿外衣服的模特儿正在无声的揩眼泪;及至看见了这一群闯入者的一些想侦求某种事实的眼光,不觉又陡的倒下去伏在榻上,肌肉在一件像蝉翼般薄的大衫下不住的颤动。(镜头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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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什么事?”扭开门的女生问,但谁也没回答,都像被什么骇得噤住了的一样,只无声地做出那苦闷的表情。(镜头十)
挨墙的第二个画架边,站得有一个穿黑长衫的女郎,默默的愣着那对大眼,冷冷的注视着室内所有的人。等到当当地慢慢地把那一排浓密的睫毛一盖下,就开始移动她那直产得像雕像的身躯,走过去捧起那模特儿的头来,紧紧的瞅着,于是那半裸体女子的眼泪更大颗大颗的在流。(镜头十一)
……
“喂,谁呀?”
“三级的,梦珂。”两个男生夹在人声中也这样的低语着。(镜头十二)
女主人公梦珂就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读者的视野中。小说娴熟地运用电影技法,可以证明丁玲的写作从一开始就“无可争议地被彻底媒介化了”。但我更想强调的是,作为一名想做电影明星的女性,丁玲和男性作家“触电”的方式有很大的不同——男性作家一般以编剧、导演和评论家的身份介入到电影之中——这种经验极其强烈地放大了女性身体被观看的感受。对于一位后五四的时代女性来说,这是一种“震惊”体验:如果五四之后,新女性获得了以“个性”、“自由”和“解放”的名义来展示自己身体的权利,但在商业化的环境中,这种对身体的展示恰恰迎合了男性的欲望,沦为“消费”的对象,那么女性争取“身体”自主权的合法性又从哪里来?有趣的是丁玲不是在理性的层面上讨论“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而是把这种震惊体验转化为一种与“视觉”密切相关的叙述形式:在被观看的“女体”上铭刻着男/女,公/私,城/乡,阶级/性别……诸多紧张的历史关系。
三
小说的主人公梦珂以
美术学校的学生的身份登场,显然出自作者的有意安排。因为丁玲在《梦珂》中将两种视觉形式——“绘画”与“电影”——结合在一起,创造了一个回旋曲的叙述结构,不断形成主题(即“被观看的‘女体’”)的回响和变奏。这种“视觉形式”(绘画)与“视觉形式”(电影),“视觉形式”(绘画和电影)与“文字形式”(小说)之间形成的相互关系,就是我所要特别强调的丁玲小说中的“视觉互文”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