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伦理(3)
2015-01-20 01:42
导读:葛兰西的"有机知识分子"是一种立场坚定、倾向鲜明的"精英论",90年代知识分子对葛氏的偏爱,包括主张启蒙过时的知识分子亦未有其非议之一辞,这是非
葛兰西的"有机知识分子"是一种立场坚定、倾向鲜明的"精英论",90年代知识分子对葛氏的偏爱,包括主张启蒙过时的知识分子亦未有其非议之一辞,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如果说80年代的启蒙主义者或今日的道德理想主义者热衷葛兰西,这很正常,他们哪怕不读其人其书,也"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然而,90年代反启蒙甚至反精英的知识分子,比如从一些文学作品出发从而阐释所谓"社群"理论的知识分子--在逻辑上他们应是疏离葛兰西的,可他们依然不妨在理论上认同于"有机知识分子"。这就不免让人奇怪。但这种现象,未必就不能予以解释。启蒙也好,社群也罢,说到底,在它们的后面都有一个"文化领导权"的问题。这样两种知识分子成为90年代文化论争的显流,未必就不涉及到90年代话语权的争夺。对这两种知识分子的评价并不是本文的任务,毋宁说正是出于对他们的反思、亦即对90年代文化思潮的反思,使笔者把目光转向葛兰西,并感觉到了"有机知识分子"理论的内在坎陷。尽管在笔者以往有限的阅读中,尚未注意到有人对葛兰西问题的指出,也尽管在以上的篇幅中,笔者因其介绍,故对"有机知识分子"奉持的是一种"价值中立"的立场,但,这个立场现在就予撤除。因为无论是葛兰西的知识分子理论还是这个理论的知识背景都是大有问题的(就后者言,这不仅指其柏拉图主义的精神远因,而且也指他当时所信奉的那一套实践哲学),这些问题,在笔者看来恰恰都出在所谓的"知识分子伦理"。
"有机知识分子"的伦理
任何一种伦理关系在的意义上,应该是平等的关系,平等是当年启蒙运动最重要的口号之一。可是启蒙本身,包括葛兰西以启蒙为内核的"-实践"的关系模式,本质上却是反平等的。这是启蒙的悖论,也是现代性的难堪,缘由就在于它的理论资源原本就来自本不平等的柏拉图主义。在柏拉图的伦理中,那个先觉的洞穴人是作为国家治理者而出现的,其他洞穴人则是其统治的对象。这个关系虽然不平等,但在柏拉图那里,却有其合理性。作为先觉者,"有一个就够了;只要有一个人能使一个城邦服从他的意志,那么,他就可以实现为这个世界所如此难以置信的理想政体"(罗素转引柏拉图语)。当然,这一个先觉者到了葛兰西那里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先觉的知识分子集体。这个集体和人民大众之间的关系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教师和学生的关系"。为什么必须是这种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一种新型的家的’的实现’"(亦即实现一种新型的哲学家的历史)。在这里,不平等意味着,大众不仅是学生(学生是无以与其师平等的),更重要则在于,历史只是知识分子或哲学家的历史,大众除了是学生之外,同时还是实现其历史,或实现其"理想政体"的工具。这里的问题或问题的严重性就远远超过了不平等的范围,它已经从一种关系伦理或社会伦理扩展到了历史伦理,即知识分子与大众到底是什么关系,历史到底应是一种什么样的历史或谁的历史。
(转载自http://www.NSEAC.com中国科教评价网)
就其关系伦理而言,知识分子以其"精英"的面目和大众所构成的"师生"关系,并非现代职业意义上的师生关系,现代的专业化趋向决定了师只是在某一方面成为学生的引导,并以此作为自己的"稻梁谋"。而葛兰西的"师"则是古代文化传统"天地君亲师"这一伦理秩序内专门体现其纲常之道或"道成肉身"这一意义上的"师"。这样的师具有"普天下"的含义,它"有教无类",即以天下所有的人--不仅大众、甚至国家统治者为其徒(柏拉图认为这样的人就可以成为国家统治者,或者使国家统治者就成为这样的人)。因此,师在这里乃是一种"道"的人格化,它不是解决生计问题的职业,而是形塑大众、范引天下的神圣职责。以那位先觉的洞穴人为例,自己获得了光明,也要让所有的人身上洒满阳光。作为一种天赋的使命伦理,它可以不管不顾那些人是不是也需要阳光。因为那些人充其量只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然而他们不知道,"我"却知道。"我"非由他们身上知道,而是"反求诸己",从个己的身上知道。所谓"人同此心","此"即己也。因为作为先觉,"我心即宇宙"。既然个己之心即宇宙之心,那么,个己的意志也即天下人的意志。"我"作为天下人的"代表",如果"我"需要阳光而天下人居然不需要,这只能说明天下正处于康德所谓的"不成熟的状态"。因此,先觉的知识分子其责任就在于使他们走向成熟--这就是启蒙。那么,由启蒙所蕴含的或曰由启蒙所体现的"伦理准则"又是什么呢?用中国儒家的经典语言来表达,就是一个字"忠"。这是孔丘一以贯之的"吾道"之一,它的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无论柏拉图,还是葛兰西,对知识分子使命的理解,都没有也不会超出这个字的范围。"忠"作为中西传统知识分子的伦理准则,如其字,它所构成的是一个"中心"(中心之谓,乃是笔者自己的诠释,而非《说文解字》的意思。但对孔丘及其弟子的表述而言,其诠释逻辑是符合当时语境的),这里当然是以己为中心(反向于现代汉语),尔后又推己及人。因此,它的意思不过是使人同一于己,一道去"立"。"立人"作为典型的启蒙叙事,其任务就是对大众进行"教诲"。孔丘曰"忠,焉能勿诲乎"(既然以"我"为中心,又怎能不教诲他们呢)。从忠到诲,此中已不难见其精英知识分子与大众的关系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