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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尔德“世代生成的时间经验”与儒家“慎终追(11)

2015-11-16 01:47
导读: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矣,愿息事君。”孔子曰:“诗云:‘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事君难,事君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事亲。”孔子曰:“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矣,愿息事君。”孔子曰:“诗云:‘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事君难,事君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事亲。”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事亲难,事亲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于妻子。”孔子曰:“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妻子难,妻子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于朋友。”孔子曰:“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朋友难,朋友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耕。”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耕难,耕焉可息哉?”“然则赐无息者乎?”孔子曰:“望其圹,皐如也,嵮如也,鬲如也,此则知所息矣。”子贡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休焉。”[49]

“君子息焉,小人休焉。”同为一死,而君子小人有别焉。“望其圹,皐如也,嵮如也,鬲如也。”夫子之望圹也,犹夫子之观水与?“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50]君子之息于圹也,犹君子之不息于川也。“息焉”说的不是死后躺进坟墓,而是说在生生不息地从事于学、君、亲、妻子、兄弟、朋友、耕作的同时,或无意间瞥见、或凝神而望见窗外的旷野,“皐如也,嵮如也,鬲如也,此则知所息矣。”子贡休、息之辨的精义乃在于孔子这句无所辨析的话。在这句话里,他没有说到坟墓,没有说到死,甚至没有说到休和息。他只是说“皐如也,嵮如也,鬲如也”,他只是说“此则知所息矣。”孔子的诗兴言说方式所传达出来的精微含义在于:窗外起伏的旷野总是君子在屋顶下自强不息的苍茫背景。对于这一默默无言的背景,无论它进入视野与否,君子既不忘怀也不萦怀,他只是“坦荡荡”地“居易以俟命”地生活着。人终有一死这个终极背景既不使他产生虚无主义,也不使他产生“解脱”或“救赎”的愿望。他只是泰然顺之:在充满劳绩的大地上勇敢地生存。如此,则乾坤合德,死生如一,息而不息,不息而息矣。这才是“君子息焉”这句话的微妙大义啊!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2.4.礼教空间作为世代时间经验中的“之间”和“时间-空间”

如果说前面讲的死、终之辨有助于我们理解“慎终”之深意的话,那么这里讲的休、息之辨则非常有助于我们理解“追远”和“归厚”。如果说“慎终”得其中的话——我们在前面已经把“慎终”解为“反终”和“中终”——,那么“追远”和“归厚”就是发生在这个中间之域(Zwischen)[51]中的俯仰往来。这个中间之域是一个世代生成-死亡的时间-空间。追者往也,归者来也,一往一来,往来井井,乃动态地构成“慎终”的“时中”空间。中庸之中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计算而得的静态中点,而是一个永远处在往来构成中的“时中”,所以“慎终”之为“中”决不是一次“不输礼数”的葬礼就能够成就的,它还需要往来不息的“追远”和“归厚”这样一种深深地浸润于世代时间经验中的礼仪生活实践才能够不断地生而成之,化而德之,日生日成,时化时德。因此,不但如先儒所见“(民德)归厚”是“慎终”的结果,而且反过来,“慎终”也是“归厚”的结果,在“慎终”和“归厚”之间有一种互为结果、相与维建的循环关系——实际上,根据我们在前面的分析,这两者实际上是一回事:无论丧葬还是民德,都应该实行某种意义上的归厚才算是合礼。丧葬归于厚土,民德归于敦厚。子曰“安土敦乎仁”[52],土之厚性,人之仁德,岂非一以贯之者乎?

而在一而二、二而一的“慎终”和“归厚”两者之间起到中介联系作用的——这个中介作用正是循环之所以可能的条件——便是时而祭之的“追远”。丧葬是一次性的事件,是一个缺口,是一个断裂——古人称之为“变”;而民德的敦厚是一个连续性的常态。人死之变有可能给敦厚的常态带来骚动变乱:过度的悲痛、情绪的失控乃至财产的纷争、权力的更迭、社会关系的重组等等难以预料的复杂变化。如果没有时而祭之的“追远”作为一种非常的日常生活——说它非常,是因为生人而与死鬼共在,因而是在世代的时间经验之中的生活而不是在单纯度日或“日复一日”意义上的生活;说它日常,是因为祭祀虽然与鬼神和世代时间经验有关,但它毕竟是那些同时生活在世的生人之间的一项庄严游戏,是时而举行的“会饮”——来为突然而至的人死之变作好礼的准备以保证“死”之为“终”、“终”之为“慎”,防止“变”成为“乱”。而在丧葬之后,这种延续下去的祭祀礼仪——其延续又不是持续性的,而只是在特定的、节出的时日里才举行,所以祭之续又颇类似于丧之断——又可以一方面时时唤起人们对已故亲友的绵绵思绪,强化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容易忘怀的世代时间性,另一方面又通过“动而远,久而平”的功效来防止人们对亲人之丧的记忆太过尔近,妨害生理,妨害日常的度日生活。从这个复杂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到,不但“慎终”之“中”不是一个现成的状态,而且“民德”之厚,也不是一劳永逸的获得。民德之为德,只有在时而“追远”的祭祀礼仪中不断地回归才能够成其为厚。追远是仰天遥寄,归厚是俯身向地。就在时间的世代性和度日性的“相互到达”[53]中,在礼仪身位的俯仰之间,在祭礼参与者的视线和情思的往还之际,道贯之于德,天授之以命,道-德纵贯之天命伦理于是焉成矣。只有立足于如此理解的儒家伦理,儒家向来所强调的“齐家”与“治国”之间的密切关系也许才能够在一种真正的意义上和深刻的层面上得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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