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尔德“世代生成的时间经验”与儒家“慎终追(8)
2015-11-16 01:47
导读:为什么仍然有所未尽?我们也许可以从上述第一点入手来探寻原由——我们说探寻原由而不说寻找答案,因为原礼乃是源礼,是探寻一条通达渊源的道路,
为什么仍然有所未尽?我们也许可以从上述第一点入手来探寻原由——我们说探寻原由而不说寻找答案,因为原礼乃是源礼,是探寻一条通达渊源的道路,而不是寻找对于某个问题的固定答案。问题是必不可少的路标,然而问-答决不是为学之究竟能事。作为一种思想之努力的原礼决不是出于认知的兴趣而考察礼的“
人类学”起源,原礼乃出于源泉之召唤而欲有所兴起也。在我们从刘注中撷取出来的第一点中,刘引用《礼记·檀弓》里的一句话说道:“君子曰终,小人曰死。”这句话可谓点明了原儒丧葬之礼的关键。为了说明这一点,且容我们暂先引用钱穆在他的《论语新解》中对“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一段的评注:
儒家不提倡宗教信仰,亦不主张死后有灵魂之存在,然极重葬祭之礼,因此乃生死之间一种纯真情之表现,即孔子所谓之仁心与仁道。孔门常以教孝导达人类之仁心。葬祭之礼,乃孝道之最后表现。对死者能尽我之真情,在死者似无实利可得,再生者亦无酬报可期,其事超于功利计较之外,乃更见其情意之真。明知其人已死,而不忍以死人待之,此即孟子所谓不忍之心。于死者尚所不忍,其于生人可知。故儒者就理智言,虽不肯定人死有鬼,而从人类心情深处立教,则慎终追远,确有其不可已。曾子此章,亦孔门重仁道之一端也。[32]
我们暂且不辨析这段评注中的细节问题——比如说,钱穆这里所谓的“灵魂”、“鬼”、“宗教”等等词语都是在深受西方文化影响后的现代汉语语境中说的概念,所以当我们对勘钱穆的话与古人的话时是需要一个词义辨析过程的。我们暂且放下这些工作而径直认可钱在此所说的大意——在经过今古词义辨析之后,他说的大意是基本不错的。他说出了先王制礼做乐“底下”的“难言之隐”。《礼记·檀弓下》有一句人们不忍提及的话:“丧有死之道焉,先王之所难言也。”所谓“丧有死之道”,郑玄注曰:“言人死有如鸟兽死之状。鸟兽之死,人贱之也。”不忍提及,然而这是实情。儒者礼教之大勇大文正在于直面此一难言之实情,然后才有所谓鬼神,才有所谓丧祭之礼,才有——甚至有——所谓:“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33]如此“不合逻辑”的“逻辑”在其它很多宗教、哲学和政治思想看来完全是匪夷所思的。在他们看来,要么是虚无主义,要么是基础/实体/理念/信仰主义的哲学和宗教,再要么就是高贵谎言的政治智能。可是儒家礼教政治思想概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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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中道理,在《檀弓下》的另一章里通过子游的话说了出来——这段话可谓是以至朴而言至文者,从中我们也许可以感受到儒家丧、祭之礼的文质彬彬或者说质朴地沉痛着的“郁郁乎文哉”。这段话是子游对有子说的:“人死,斯恶之矣;无能也,斯倍之矣。是故制绞、衾,设蒌、翣,为使人勿恶也。始死,脯醢之奠;将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见其有飨之者,自上世以来未之有舍也,为使人勿倍也。”[34]
在荀卿书中也有类似的论述:“丧礼之凡:变而饰,动而远,久而平。故死之为道也,不饰则恶,恶则不哀;尔则玩,玩则厌,厌则忘,忘则不敬。一朝而丧其严亲,而所以送葬之者不哀不敬,则嫌于禽兽矣。君子耻之。故变而饰,所以灭恶也;动而远,所以遂敬也;久而平,所以优生也。”[35]
只有在上面所讲的人死苍茫的语境之中,我们也许才能够理解那句著名的孔子对子路之问的回答。“‘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36]那些根据这句话而把孔子过分轻松化和逍遥化的人根本没有体会到孔子说这句话时的厚重与苍茫。为了体味这种厚重与苍茫,从而把握儒家丧祭礼仪的“前概念”、“前知识”的“基本情调”(Grundstimmung),我们也许还有必要对《礼记·檀弓》中所记载的孔子葬母的故事进行一个现象学-解释学的分析。故事的记述如下:
孔子既得合葬于防,曰:“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于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闻焉,曰:“尔来何迟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