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启蒙与自我的解放——“性博士”张竞生与五(5)
2014-09-13 03:35
导读:作家表现的,是个人追求解放过程中遭遇的困境和挫折,而这些困境都指向社会改造的必要与必然。试想个人“小我”的解放,如果没有一个包容开放的社
作家表现的,是个人追求解放过程中遭遇的困境和挫折,而这些困境都指向社会改造的必要与必然。试想个人“小我”的解放,如果没有一个包容开放的社会,怎么可能达成呢!无怪乎张竞生的性解放的乌托邦蓝图会在五四一代产生,也难怪当年他在性启蒙上的势力造成那么大的回响。而私小说(theI-Novel)、色欲小说(the erotic fiction)和新感觉派小说等,之所以会在二、三○年代大放异彩,显然和当时社会上普遍的性解放需求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这一类的小说大多反映出当时流行的性话语模式,[(33)]有的以象征式(例如《她是个弱女子》)、[(34)]超现实式(例如新感觉派作品)、[(35)]甚至教条式(例如张资平作品)的叙事方法,表达出作家对性压抑的不满。而这类曾风靡一时的作品长期被埋没,和张竞生在中国文化史上的消失,[(36)]恐怕都是政治干预、道德标准转换,或文艺路线变迁所使然吧?
事实上就五四整体文化层面而言,不只是这些被埋没的作家应该挖掘出来,一般公认的五四“写实大师”如沈从文、[(37)]巴金[(38)]等,也值得我们重新评价。沈从文一九二八年到二九年发表的苗族故事系列,包括《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龙朱》、《媚金、豹子与那羊》,及《神巫之爱》等,特意把苗族社会塑造成一个人间乐园。苗人以打猎耕作为生、以物易物、礼敬神明、崇尚自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青年男女间打破婚姻束缚的性关系;只要两情相悦,即可相约到山洞中尽情欢爱。至于“官方”则代表外来的恶势力,企图毁灭这个世外桃源。这样的作品,表现出对无政府主义乌托邦的憧憬,似是五四“写实主流”之外的“异数”,因此这些作品一直未获正视。[(39)]再看沈氏的《八骏图》,描写一群大学教授虽然满脑子自由恋爱的思想,却没有勇气摆脱传统的束缚;他们觊觎姿色撩人的新女性,给到处泛滥的性爱象征弄得魂不守舍。对沈从文而言,这种集体意淫的怪现象,是传统的包袱和天性起冲突的结果。[(40)]在《看虹摘星录后记》中,他指出性压抑是违反人性的,甚至会导致社会道德败坏、政治腐败。[(41)]沈氏这样的推断,似乎有危言耸听之嫌;但如果从本文一开始就提出的角度来看,他的推论方式,不正流露出五四一代将“性事”和“国事”等量齐观的心态?换句话说,沈氏的结论是:“小我”(个人)在性道德上未达到完全的解放之前,“大我”(国家)是不可能得到真正解放的。
(转载自中国科教评价网www.nseac.com ) 由于沈从文许多作品宣扬性自由思想,在中国大陆一直被认为是色情作品。凌宇就曾经指出:“有时,沈从文对这些青年男女的爱情描写,如在《雨后》、《阿黑小史》里,几乎到了恣肆无忌惮的地步,这在当时就受到过责难,至今也还有人将他们看成渲染色情的黄色作品。”[(42)]沈氏许多作品从传统的道德标准来说,的确都是有问题的。例如《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写的是恋尸狂(necrophilia),《虎雏》写的是大学教授的同性恋倾向。这一类作品为何会在当时流行;而今天,我们是否应该注意到这类作品在当时文化脉络中的含意?陈平原在《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中指出:“不能说某一社会背景必然产生某种相应的小说叙事模式;可是某种小说叙事模式在此时此地的诞生,必然有其相适应的心理背景和文化背景…在具体研究中,不主张以社会变迁来印证文学变迁,而是从小说叙事模式转变中探求文化背景的某种折射,或者说探求小说叙事模式中某些变化著的‘意识形态要素’。”[(43)]我赞成这种看法,而本文的用意也就是借某一种文学形式的“存在”,探讨它反映了什么样的“心理背景和文化背景”,进而了解它之所以会在当时产生的意义。
或许我们可以作这样的结论:就整体而言,毫无疑问的,救亡图存是五四作家创作的动机;文学研究会的“问题小说”以中国人的集体意识为重点,而相对的,创造社作家如郁达夫等的“色欲小说”则强调由个人意识的解放(例如性解放)达到国族的解放。两派作家由于意识形态上的抗争,形成文艺理论上对立的局面,而最重要的是,在文艺实践上各自创造了不同的文体风格。实际上这两种或偏重集体解放、或偏重个人解放的倾向,并不限于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作家;而且两派作家也可能在不同的时期会选择不同的取向。只有详细的个案研究,才能帮助我们了解个别作家在创作历程中所展现的多样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