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治统与道统框架下的通史编纂(2)
2018-01-20 03:24
导读:通史有用,但要做好不容易。郑郊说:“故汇中而核之者,精之也,精于人,精于理,精于事,精于文,便览读也。已抑扬取去,非得失,存世戒也,弗精
通史有用,但要做好不容易。郑郊说:“故汇中而核之者,精之也,精于人,精于理,精于事,精于文,便览读也。已抑扬取去,非得失,存世戒也,弗精则无为贵汇矣。”[6]提倡汇史贵精,这是可取的史学编纂思想。可惜,明代的通史编纂,学术化程度不高,多表现为“汇史”。不过,综合体通史,《史记》以后,也就《通志》,其他鲜能成功。明代有这么多的综合体通史,已很不错了。
明代中后期,产生了那么多通史著作,这种现象如何来理解?综合体通史的出现,是明代中叶“二十一史”重新受人注目后的产物。在理学统摄一切的宋明时期,汉唐学术文化遭到了否定,传统的经史文本鲜有人注目,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文化断层”。至明代中叶以后,在外部社会思想的变化、内部学术自身否定之否定双重作用下,出现复古思潮,经史文本又受到了人们的青睐。不过,“全史”篇幅太大,一人精力有限,难以遍览,于是有人开始删繁就简,编纂通史。郑郊说:“汇史之述,以全史浩漫,中才以下势难卒业;且其中义例不当,畔教悖理,滥也尚矣。”这是说,通史的编纂,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提供简明的通史读本,让普通士人有个历史读本。二是为了解决编纂指导思想问题,借改编之机,写出更符合时代思想口味的通史作品,为时代服务。除了共同性的通史要求外,这里关键的是史家不同的主体重构。从认识论角度来说,历史研究是一种历史认识活动,历史编纂是一种主体重构活动,史著的编纂有一个不断重构的规律。史著的不断重编,主要取决于史家对历史的主体认识。史家作为史学认识主体,由于时代、史观、知识结构、思维方式诸多不同,对前人编纂的史著不满意,于是就产生了重编动机。明代的通史编纂,从史学思想来考察,唐顺之、邓元锡、邵经邦、吴珫、许孚远、魏显国、张萱是一派,他们的史学思想是主流的理学化史学思想,而李贽表现为异端的启蒙史学思想。“荆川《左编》,乃以评隲品类;李贽窃取,标新见奇,銛锋所趋,巧言偏词,忿设无由,是非何能不纷纷耶?邓潜谷《函史》,盖欲随而维之”[7]。称《左编》按照评判标准分类,《藏书》标新立异,“议论颇见责于儒者”,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不过,说《函史》想弥合《左编》与《藏书》之间的对立,可能是误读了。《函史》和《左编》间有否有关系?《左编》刊刻于嘉靖四十年(1561),其后几年,正是邓元锡开始作《函史》时间。从时间上考察,它们应该有关系。不过,《函史》和《藏书》间恐没有直接的关系。《函史》成书于隆庆五年至万历二十年(1571-1592)间,《藏书》成书于万历十年至二十七年(1582-1599)间。也就是说,《函史》写作时间早于《藏书》。所以,说《函史》弥合《左编》、《藏书》之偏差是不正确的。至于说《函史》水平“度越”《左编》、《藏书》,这也是郑郊作为明朝人的评价。
(科教作文网http://zw.ΝsΕac.cOM编辑) 从实际成书来看,明朝的通史编纂,在郑郊之前,主要是唐顺之《左编》、邓元锡《函史》、李贽《藏书》三种基本模式,郑郊最为关注的也就是这三部通史著作。他对三种通史模式进行了认真的批评。“本朝若(唐)襄文之《左编》,邓氏之《函史》,大底皆祖《史记》。《左编》留心治乱,然义例多舛。……李卓吾因是编以成《藏书》,而是非颇谬,欲以黄老之道废圣人之大中至正之学,不足谈也。潜谷先生学术醇深,《函史》一书,功大力宏,精矣,其失也侈。夫以一人之心而欲合《尚书》、《春秋》之义,该纪传、编年之体,大书小书,尽人尽物,直欲令三千年人物、度数、文章尽于数十部书中,不亦侈乎?且已作帝纪矣,凡大臣、大政既已入帝纪之中,又作《大臣谟》。……大臣贤者,如汉之公孙弘,唐之狄仁杰、裴度,宋之李纲之流,先生既微抑之,不欲与于大臣谟烈;又心惜之,不欲列之名臣,止附之帝纪之内,是矣。然秉均奸臣如汉之董卓、梁冀,唐之李林甫、义甫,宋之丁谓、王钦若、秦桧、史弥远之徒,亦皆附之帝纪,虽叙事中邪正自见,然于体制则无别矣。余观先生述作之功,是是非非,理明义正,不袭不悖,知其于道深矣。先生高风远韵,既为有明有数人物;而《函史》一书,亦为天地间有数之书。……予于《函史》不揣仰同者十之三、四,其不同者十之五、六”[8]。郑郊这段史学批评,有几点值得注意:第一,说《左编》、《函史》祖《史记》,这个观点,只能从综合体通史风格来理解。讲《左编》“留心治乱,然义例多舛”,这个评语是到位的。第二,说李贽想以黄老之道替代唐顺之的治乱思想,这个判断是不准确的。李贽实际是以启蒙史学思想代替理学化史学思想[9]。第三,说邓氏是“有明有数人物”,《函史》是“天地间有数之书”,这个评价是相当高的。检明清学人对邓元锡及其《函史》的评价,也就郑郊此论最高。第四,郑郊推崇《函史》的通史构筑模式,但不完全认同。他觉得《函史》存在“侈”、“体制则无别”二个弊端。他想在《函史》基础上,进一步推进明代的通史编纂事业。当然,《藏书》是一种异端史学模式,自不在考虑之列。真正对郑郊作《史统》有影响的是《左编》与《函史》两书。对《左编》、《函史》的肯定与批评,就形成了郑郊设计《史统》的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