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季民族主义与黄帝崇拜之发明(3)
2015-02-03 01:09
导读:在康未更动以前,公羊学说原是一个空想的“平天下”议程,经由三个阶段展现: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每一阶段有它相应的制度。太平或大同成分升
在康未更动以前,公羊学说原是一个空想的“平天下”议程,经由三个阶段展现: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每一阶段有它相应的制度。太平或大同成分升级的时序,也表现为此成分在空间里作同心圆涟漪式的扩散,直至取消“内外有别”为止。第一阶段是“内其国而外诸夏”,第二阶段是“内诸夏而外夷狄”。最高阶段是连夷狄也能包含在儒家的世界秩序里,达到“远近大小若一,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注解:孙春在:《清末的公羊思想》,台北商务印书馆,1985年,13、163页。]。在新的公羊学里,从前列 于蛮夷的欧美等国,已被视为在社会进化的阶段上超出中国:民主的美国在内政上已趋“太平世”,而君主专制的中国则仍处于“升平世”的初级阶段。虽然在全球范围来说,人类仍处于战国状态的“据乱世”[注解:梁启超:《论君政民政相嬗之理》,《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7-11页。]。康派的文明观与当时西方流行的单线进化论合拍,只不过把“白种人的负担”转移到孔子的肩上而已。地球既然仍处于“据乱世”,中国的使命就是与各国合作,共同致天下于太平。
中国作为这个“大同”纲领的诞生地,仍不失其世界之“中”的地位。梁启超1897年的一段话,把此意图表达得最清楚:“孔子之作《春秋》,治天下也,非治一国也,治万世也,非治一时也,故首张三世之义。”[注解:《〈春秋中国夷狄辨〉序》,《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48页。]这个天下主义思想体系的中心人物自然是孔子,而不是什么“黄帝”。这个在1900年以后大红特红的偶像在维新时代的文献中绝少出现。
在百日维新失败,梁启超逃抵日本后,连天下主义的余烬也趋于熄灭。梁在1899年写道:“我支那人,非无爱国之性质也。其不知爱国者,由不自知其为国也。中国自古一统,环列皆小蛮夷,无有文物,无有政体,不成其为国,吾民亦不以平等之国视之。故吾国数千年来,常处于独立之势,吾民之称禹域也,谓之为天下,而不谓之为国。既无国矣,何爱之可云?”[注解:《爱国论》,《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66页。]既无民族 国家观念,也就说不上有民族始祖。
(科教论文网 lw.nSeAc.com编辑发布) 民族主义从天下主义分娩出来的阵痛非儒教文明独有。欧洲近代民族主义的胚胎亦先在基督教世界之腹内妊娠,后又寄于启蒙运动世俗化的普遍主义理念中。后者最具代表性者莫如康德的“永恒和平”。如果康有为的“太平”是靠情感关切的普及于天下来实现,康德的策略则在树立一个超越的权利或法律理念[注解:Robert Caponigri,Introduction to I mmanuel Kant,Perpetual Peace:A Philosophical Essay(New York:The Liberal Arts Press,1948),p。xi。康德的Zum ewigen Frieden发表于1795年。]。在拿破仑入 侵德国期间,德国的知识分子仍处于这种理性的普遍主义影响下,甚至连歌德与黑格尔也视拿破仑为“太平君主”(prince of peace),乃“在一个新的理性基础上重建西方文明的统一者”〖Z W(〗Hans Kohn,Prelude to NationStates:The French and German Experienc e,1789-1815(Princeton,N。J。:D。Van Nostrand Company,Inc。,1967),149。参阅同作者The Mind of Germany:The Education of a Nation(New York:Harperand Row,Publishers,1960),pp。36,58,72-73。]。康德的徒弟费希特至1806年已开始反拿破仑,但他的“祖国并无自主的存在,它只是世界性理念的一个实现场所而已”[注解:Kohn,Prelude to NationStates,p。233。]这句评语,也适用于戊戌年代公羊思想里“中国”此符号所具之性质。
戊戌年代的种族思想
公羊学世界观乃康梁一系的宗派性观点,并非为当时全体维新分子所服膺。要发动这些人,就必须诉诸较一般性、能为大家接纳的纲领。康派于1898年4月在北京成立的具准政党形式的保国会,即提出“保国、保种、保教”的口号。保国会章程以此为“保全国地、国民、国教”之同义词,把保国定义为“保全国家之政权土地”,把保种定义为“保人民种类之自立”[注解:《保国会章程》,汤志钧编《康有为政论集》上册,中华书局,1981 年,233页。]。这里把国与民分开来说,其所谓的“国”仍相当于
英语中的state或c ountry,而不是指民族国家的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