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季民族主义与黄帝崇拜之发明(7)
2015-02-03 01:09
导读:中国积弱已久,如今居然能在白人眼里构成威胁,也是一种荣幸。梁启超在1899年应用新名词“人种”,满怀乐观地说:“他日于二十世纪,我中国人必为
中国积弱已久,如今居然能在白人眼里构成威胁,也是一种荣幸。梁启超在1899年应用新名词“人种”,满怀乐观地说:“他日于二十世纪,我中国人必为世界上最有势力之人种。”他列举中国人种的优点:“一曰富于自治之力也”、“二曰有冒险独立之性质也”、“三曰长于学问,思想易发达也”、“四曰民人众多,物产沃衍,善经商而工价廉,将握全世界商工之大权也”[注解:《论中国人种之将来》,《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48-54页。]。人口庞大、资源丰富、移民海外、善于经营、劳工低廉正是当时黄祸论者描绘的中国 威胁。梁的新理论又一次证明了中国思想界已成西方思潮的回响。
民族国家观念的形成
“大亚洲主义”也是时鲜货。当时,同类的超民族主义论风行于世界各地,如“大日耳曼主义”、“大斯拉夫主义”、“英美主义”(AngloAmericanism)、“大土耳其主义”(Pan Turanism)。但梁启超很快就从超民族主义的诱惑中觉醒,看透日本提倡大亚洲主义乃其大陆政策的烟幕。他于1902年说自己曾经是保国、保种、保教“三色旗帜”下的一名小卒,但“窃以为我辈自今以往,所当努力者,惟保国而已……彼所云保种者,保黄种乎?保华种乎?其界限颇不分明。若云保黄种也,彼日本亦黄种,今且勃然兴矣,岂其待我保之!”[注解:《保教非所以尊孔论》,《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九》,50页。]此时梁口中之“国”,已经不是保国会时期的country,而是地地道道的nation,即民族国家。梁启超思想进入民族国家阶段,也与当时西方流行的国民心理学有关。对此学派另有专著,此不赘述[注解:详Lungkee Sun,“Social Psychology in the Late Qing P eriod”,Modern China18∶3(July 1922),pp。235-262。]。在这里只需指出:国 民心理学比人种说更能解释民族国家的性质。英与德都是条顿民族,英与美同为英语国家,中与日夸称同文同种,但却各自建立不同的国家。因此,人种本身并不足以界定民族国家。国民心理学的看法是:民族国家必具由共同历史背景形成的集体心理,它是吕邦(Gustav Le Bon)所谓的具共同感情之“心理的品种”而不是生物的品种。当时的民族国家话语尤其借助“天然民族”与“历史民族”的二分法。维尔康特(Alfred Vierkandt)于1896年发表的Naturvolker und Kulturvolker是这方面的重要著作。在日本,加腾弘之在1893年已经指出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时期,“天然民族”存在的可能性很小[注解:Winston Davis,The Mora l and P olitical Naturalism of Baron Kato Hiroyuki(Berkeley:Institute of East Asian St udi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1996),p。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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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春,康有为用天然民族来替满汉同种论辩护,章太炎于翌年借助“历史民族”提出驳斥:“近世种族之辨,以历史民族为界,不以天然民族为界限。”假设纯种是不存在的,满族既已进入中国,理应为中国“历史民族”的大熔炉所化,但章的说法是满族非但拒绝同化,甚至歧视汉人,“如奥之抚匈牙利、土之御东罗马”[注解:《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195、199页。康的论点见《答南北美洲诸华侨论中国只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章既掌握最新的社会科学概念,其排满论就比邹容的《革命军》(1903年)来得有说服力。邹容试图根据
生理学的人种分类,把日本人算在“中国人种”内,反把满族排斥到“西伯利亚人种”里头[注解:《革命军》,中华书局,1958年,25-26页。]。该书的立论前提,仍然是“天演界中”“两不相下” 的“黄白二种”之抗衡说,但它把日本人算在自己人一方,却把满人排挤在外,已使此说走入理论的死巷。
后来较具说服力的排满论都得从“历史民族”观点出发。汪精卫于1905年写道:“
社会学者尝言:凡民族必严种界使常清而不杂者,其种将日弱而驯致于不足自存,广进异种者,其社会将日即于盛强。”[注解:精卫:《民族的国民》,《民报》1号(1905年11月),4页。]因此满人的问题不出在异种,而是拒绝同化于“神明之胄”的汉族,身为“犬羊贱种”反冀图吸收被征服的多数民族。至于康有为,他继续用生理学意义的种族构思之结果,终无法过渡到民族国家思维,而是越走越远,走入和民族建国离题万丈的黄白混同、淘汰黑种的 新大同主义空想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