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曹”生命意识与文学审美观(4)
2013-07-09 01:11
导读:三、文学的美应是悲壮的。 曹操的诗作特色,历代诗评家几乎一致地用自然沉雄、沉雄俊爽、古直悲凉等来评价。虽然汉末的大动乱导致的社会惨状使人
三、文学的美应是悲壮的。
曹操的诗作特色,历代诗评家几乎一致地用“自然沉雄”、“沉雄俊爽”、“古直悲凉”等来评价。虽然汉末的大动乱导致的社会惨状使人感到前途的渺茫和悲哀,一种感伤主义思潮弥漫于整个社会。但曹操并没有一味沉浸于人生短促、功业未就的感伤之中。曹操把对天下的关注化为一种勃郁的人生感慨沉吟不已,在慷慨不平的同时强烈的体现出他力图要改变这种局面的雄心壮志,表现出一种悲凉慷慨的感情基调。从这种创作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出曹操是主张文学的悲壮美的。死既无可抗拒,徒然的悲哀只能使人感到痛苦和绝望,最后毁灭掉自己。生命的有限性使自我深切地领悟生命的珍贵,激发对生命的热爱,促进生命潜能的不断发挥,强化对自身存在价值的执着追求。“所谓对于死亡的准备,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有自己执着的追求和寄托。”[36][P49]作为一代雄主,曹操终其一生,从未放弃平治天下的责任与使命,坦露出山不厌高、水不厌深的胸怀和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抱负。早年的曹操抱着对汉室的幻想,入仕之初即站在清流士人立场打击浊恶势力,上书为清流士人请冤,潜归东方,募兵讨卓。目睹东汉政权的腐朽,逐渐认识到“汉不可为”之后,他利用自己日益强大的个人政治军事势力,走上一条易代革命重造天下之路。在力挫群雄、统一北方的过程中,曹操顺应历史潮流、采取一系列进步措施,使北方人民过上了相对安定的生活。如前所提及的《短歌行》一诗开篇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写流光易逝、生命苦短,似有颓唐之感。然而接此,诗又云:“月明星稀,乌鹊难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诗人先发一腔人生短促、须以酒解忧的慨叹,进而抒发自己欲建周公伟业的抱负和求贤似渴的激情,全诗一洗低吟浅唱的哀苦情态,昂仰向上,慷慨豪迈,虽仍透着悲凉的艺术氛围,但那已是一种英雄居高临下式的落寞与孤寂了。生命苦短的悲哀不再暗淡,一统天下的壮怀更显激烈。诗作不仅吟唱出了生命如朝露般的忧思。还坦露出山不厌高、水不厌深的胸怀和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抱负。诗人求才若渴的心态和建功立业自强不息的精神表露无疑。此诗之所以独步千古具备如此卓远的艺术境界,与其说是曹操的艺术功力所致,不如说与曹操是“天下枭雄”,具有远大抱负和人生理想,传奇的人生经历、领袖地位和奔放不羁的性格密切相关。赤壁一战曹军败北,孙刘联盟一时难以攻克,曹操转而经营北方。日月迅迈,老之将至,他写下了让后世慷慨之士击节不已的《步出夏门行•神龟虽寿》:“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诗中的“神龟”是引用《庄子•秋水》中的“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腾蛇”引用《韩非子•难势》中的“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从传说中的“神龟”和“腾蛇”说起,阐明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可能永生不灭,自然规律不可抗拒。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的认识使曹操能够坦然面对生命的自然流逝和消亡。诗中以老年伏枥尚存纵横驰骋之想的千里马向人们昭示:生命固然短暂,但只要有永不衰退的进取精神,人生的价值就会实现,使人在有限的人生中实现对自然生命的超越。这首诗表现出曹操远大的政治抱负和行将暮年的诗人仍不减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象一匹伏枥的神骝良骥时时不忘作千里驰骋,垂暮的烈士仍然不失英雄本色,一种老当益壮沉着豪迈的情感激流至今还激荡着人们对人生理想的执着追求。只要功名成立,生既不可悲,死亦不可惧。曹操把自己的生命意识渗透于文学作品中,形成了以悲壮为美的审美时尚。曹操诗歌慷慨悲凉的基调中富含的对生命价值的执着追求,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千百年来,激励、鼓舞着无数仁人志士奋斗不已。由其此类创作所升华出来的追求悲壮美的文学观,也影响了其后无数诗人,形成了我国文学史上追求悲壮美的审美传统。唐代的无数诗人如初唐四杰、李杜诸人都深被其荫。李白在《行路难》诗中写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其中蕴涵着身居显要、大展鸿图的抱负,表达出最大程度地实现自我价值、扩充生命意义的强烈愿望,颇有曹操以悲壮为美的遗风。杜甫《秋兴八首》等众多诗篇也都表现出一种悲壮美。
第二节 生命的“彷徨”:曹丕对生命本体存在价值的追问与文学审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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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曹丕,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曹丕属于“为艺术而艺术的一派”[37]他提出了“诗赋欲丽”的主张,并很好地实践了这一主张。曹丕对文学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他不仅工于五言诗,用六言、杂言也写了不少好诗,《燕歌行》就被称为“七言之祖”。他的《典论•论文》是我国最早的专题文论,“以气论文”盖由此始,同时指出“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涉及到文学的价值观问题。曹丕生命意识觉醒之后对生命短暂、人生无常的强烈感受和对生命本体存在价值的反复追问和不懈追求,成就了他不朽的文学作品和文学审美观念。曹丕个体意识、生命意识的觉醒带来了其文艺与审美的自觉。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用近代的文学眼光看来,曹丕的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38]
一、文学创作能使个体生命得以不朽的文学价值观
与曹操比起来,曹丕虽然政治建树和英雄气概都远逊其父,明显无曹操幽燕老将般的沉雄和独有的霸主胸怀,但在生命觉醒和对现实、人生的思考上,曹丕比曹操来得更深邃,更富有哲理。曹丕通过对生命本体存在价值的反复追问和不懈追求,从现实关怀与终极关怀中开掘生命的深层结构,表现出与其父不同的生命意识,并形成了张扬生命意识的文学审美观。曹丕在《善哉行》写道:“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人生如寄,多忧何为?”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凡物皆有定所,人之忧却无穷,而这忧正源于人生的短暂无常。“‘忧来无方’,写忧剧深。”[39]诗中所云“人莫之知”之忧流露出诗人对生命的终极价值的询问和探求的一种深层的生命意识。“……言山则有崖矣,木则有枝矣,凡物皆有定向,而独忧之无定,人所难知。”[40]曹丕面对的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一种生命之忧,一种摸不着、看不见的“无物之阵”。曹丕这里所触及的其实就是一种生命终极的感觉。“生命的终极价值何在?”这正是几千年来压在每一个哲人心头的沉重的一个问号。面对这样一个疑问,曹丕处在他那个时代里,心中充满的也只能是一个求索者的彷徨、困惑、迷惘、伤感。他的回答只能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忧”。诗中忧字共出现了三次,极言忧之深、之广。陈祚明云:“‘忧来无方’言忧始深。意中有一事可忧,便能举以示人,忧有域也。惟不能示人之忧,戚戚自知,究乃并己亦不自知其何故,耳触目接,无非感伤,是之谓‘无方’。非‘无方’二字不能写之。”[41]黄节云:“言高山有崖,林木之有枝,愚智同知之;今忧来仍无定方,而人皆莫能知之”[42]都可谓是对曹丕生命之“忧”的知音之论。我们不妨再来看看曹丕的《丹霞蔽日行》:“丹霞蔽日,彩虹垂天。谷水潺潺,木落翩翩。孤禽失群,悲鸣云间。月盈则冲,华不再繁。古来有之,嗟我何言。”丹霞彩虹,流水落木,孤禽失群,月盈月缺,花开花谢,都是生命无常的一种隐喻,使人感到人生短暂、盛衰不常、荣枯难料,一切都在有无之中,无法抗拒,也无可避免,这是自古而然的事,脆弱渺小如我辈之人,能耐其何?唯有长吟咏叹而已。在生与死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又怎可抵挡无情的时间之流?尤其是最后诗人所发出“月盈则冲,华不再繁。古来有之,嗟我何言。”的短短的几句人生感慨,融进了他面对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所产生的悲哀以及对生命的辨证的思索,平添了几分哲理的深度和历史的厚重感。现实的悲哀,历史的必然,引起人们对人生的深深的怅惘与思考。只有具备了对生命的终极关怀的人,才有可能对生命作出这样的思考。人应当向何处去?诗人是彷徨的、迷惘的、痛苦的。这种彷徨、迷惘和痛苦是面对宇宙、生命在积极探索人生意义和生命价值中形成的,与消极颓废的情调不可同日而语。面对生命终极之忧和对生命终极意义的叩问,曹丕试图寻找一种生命的物质载体。最后曹丕寻找到了“文章”这一承载生命的形式。曹丕正是以一个诗人的理性的思考对生命的无常感进行了感性的再现,并在这种感性的再现中生发了对文学的看法和主张。在他看来,生命虽然短暂,可以靠文章以另一形式延续;人生虽然无常,可以靠文章以另一形式凝固,生之归宿就建构在文章的不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