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中魏晋人的审美实践(5)
2013-06-24 01:10
导读:山水何以寄托审美呢,是它本身的美吗?似乎不全是。魏晋朝,羊祜可说是较先寄情于山水的: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尝慨
山水何以寄托审美呢,是它本身的美吗?似乎不全是。魏晋朝,羊祜可说是较先寄情于山水的:“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尝慨然叹息,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也。’湛曰:‘公德冠四海,道嗣前哲,令闻令望,必与此山俱传。至若湛辈,乃当如公言耳。’”[11]羊祜从山水中感受到了宇宙洪荒的无际无垠,也感受到了自己与人类个体在宇宙中的必然的湮灭,他慨叹的正是一种任何个体都无法回避的人之归途的命运。
羊祜以后,在中国文化史上产生了著名的兰亭集会。东晋永和九年(353)三月初三,王羲之邀集谢安、谢万、孙绰等41人,于山阴兰亭修禊并为参与者所赋30多首诗之结集写下《兰亭集序》。其轰动当时的除了此次修禊活动可视作文人结社之滥觞外,还有他们写下的《兰亭诗》和王羲之所做的序。《世说新语•企羡》里间接地提到了这次的集会:“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 在《兰亭诗》和《兰亭集序》里,它耀眼的光华是魏晋士人面对死亡的群体性的叹息和思考。我们首先来了解一下《兰亭诗》和《兰亭集序》,他们之间是有着紧密的对应关系的。
“兰亭诗的内容,或抒写山水游赏之乐,表现山水审美的情趣;或由山水直接抒发玄理。写游赏的乐趣,包括山水之美、饮酒之乐、临流赋诗之雅兴,其中心内容是在美好的自然与人文环境中得到审美愉悦。……在山水游览中体认玄理的作品,如王羲之:‘仰望碧天际,俯磐绿水滨。寥朗无观,寓目理自陈。……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这是从山水游赏中体悟到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力量。”[12]
总之,在中国美学史上,兰亭诗标志着诗人已开始留意山水审美,并从山水中体悟玄理。
《兰亭集序》的内容,由于王羲之的书法,已经是大多数人所熟悉的。这篇序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记叙了集会的时间、地点、事由、人物,由“此地有崇山峻岭”引出四周环境及场面的铺叙,最后描写游人的心境,抒发集会的心情。第二部分由兰亭集会联想到现今人们的相处往来,即便为人处世方法各异,静躁不同,但从中提示了人生忧患的来源。首先来自生命本体永不满足的内在欲望,“欣于所遇”便“快然自足”,及其“所之既倦”“感慨系之矣”。其次来自外在世界的流转不定,难以依持,即“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第三来自个体生命的短暂有限,即“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最后以“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作结。第三部分由读古人“兴感”之作时的体验“若合一契”说明古人也有感于死生;然后转入对人生世事的深入抒写,批判当前士大夫“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表现了王羲之抗拒人生虚幻的执著努力,随之又发出“后之视今,亦由今视昔,悲乎”的慨叹,可见作者对人生敏锐、深刻的感受中有一份对人生特别的热爱和执著,接着作者交代了《兰亭集》的成因“后之览者,亦将有敢于斯文”,总结全文。
后人以《兰亭集序》中对人生的热爱与执着以及对死生之痛的叹息而认为其“未达”。而我们认为《兰亭集序》在美学上的最大贡献恰恰是在于他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的人类终极问题思考。这个问题不但对于执着于世情的魏晋人来说是具有普遍意义,而且对于整个人类来讲,它都是任何人所不能回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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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解决这种痛苦?儒家的方法是“三立”即立德、立言、立功。魏晋时期儒家的价值观念早已瓦解,人们需要的是以“无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同样是王羲之,他给出了这个问题的一个答案,其《兰亭诗》云:[13]
仰视碧天际,俯瞰渌水滨。
寂阒无涯观,寓目理自陈。
大哉造化工,万殊莫不均。
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
诗中的景物并非客观存在之景,而是贯注了诗人心性的情致化景物,俯仰之间人的心性的智慧之门被自然打开,诗人在赞美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中也看到了万物在存在的价值上的平等性。从诗中最后一句来看,宇宙万物虽有不同,因为他们有形状、大小、寿夭上的差别,但它们给作者的感受都是崭新的、可爱的,这是因为“我”的理解的参与,“我”在山水的游览中体会到了大自然的生生不息的力量,把自己置身于山水之中而不是它的对立面。这种齐物的思想消解了人与宇宙的对立,也消解了“死生亦大”的询问。难怪沈德潜云:“寓目理自陈”,“适我无非新”,非学道有得者,不能言也。[14]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和《兰亭诗》代表了兰亭集会中关于死与生的思索。其《兰亭诗》之“达”,是克服了对神明、宇宙权威之屈从,亦即以人文玄理突破了时移欢遽的被动无助;而《兰亭集序》之“未达”意谓可以随时自玄游的极至的幻象中省觉,正视自然的生命节序。就在“达”与“未达”之间,我们看到一个对生命不避不悔、全程参与的生之勇者王羲之。通过他,我们亦看到了一个执着于生命的魏晋士人群体。
以上分析魏晋人的审美实践活动,他们的动力来源于对黑暗社会现实的反动,也来源于对人生意义的执着追寻。以西方文化作参照,可以看到人类社会的历史似乎受制于两种基本的冲动:一是风风火火走向世界的物质性渴望,一是清清爽爽走向内心的精神性追寻。这两种冲动代表着两种基本的人生哲学。走向世界,故追求事功;走向内心,故追求超越。前者可以夸父逐日的故事为象征,所谓奔命: 本文来自中国科教评价网
夸父与日连走,如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仗,化为邓林。[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