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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为什么深圳这么开放的地方,思想偏偏这么封闭?这实际上是我们(党)的一个总的方针,这个没有办法,你不一定要写进去。比如:“两手都要硬”,实际上一手是在开放方面一定要过硬,另一个就是在思想方面要严,就是这么个意义。我可以简单地给你讲,但不要写进去,因为这涉及到邓(小平)的理论,他这是借鉴东欧的一种态度看法。他那时认为越是在经济上改革开放,思想上就越是要严格控制,否则就会引起思想上的极大波动,而思想的波动,则可以影响到整个稳定的问题,甚至于出现很多的事情。北京抓得很紧,上海同样抓得很紧,就是广东还比较好一点,但是也不是说很好,只是比较好一点。像《南方周末》,这些东西还可以出一点,还可以透一点,深一点,但这种东西,在上海那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有很多文章不能发,当然这是个背景,不好谈。
朱:我很担心,深圳最终影响广州,影响整个广东,让广东和北京上海一样,沦为“舆论一律”的经济特区。
三次公开反对毛泽东的“知识分子改造”
朱:我觉得许多知识分子到深圳后都被经济与特权利益招安了。这好像是一种新的 “知识分子改造”现象,是文革前几十年的“知识分子改造”的一种变形与继续。中国的“知识分子改造”是一个什么缘起?
王:艾思奇1944年写了一个知识分子主动要求改造的问题。这恐怕要从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起。延安文艺座谈时,才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所以那时萧军、丁玲等人都在延安被批,后来出现王实味的事件。
朱:您从八十年代起,就被认为是中国自由知识分子的领军人物之一,我以为您的最大特色在于三次公开反对毛泽东的“知识分子改造”。1955年您不同意毛泽东关于胡风反党集团的定性,哪怕是打成“胡风分子”也不懊悔,实际上就是公然抗拒毛泽东的“知识分子改造”;第二次是,1983年你应中宣部召,与王若水、顾骧共同为周扬起草纪念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讲话稿《关于的几个理论问题的探讨》(《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可以说是您对“知识分子改造”的一次反击;文章由您统稿后在《人民日报》发表后,胡乔木找周扬等谈话,对此文严加指责,引发为一场清除精神污染运动。“清除精神污染运动”就是批判以您为代表的反对“知识分子改造”的自由化知识分子。第三次是,您于1988年创办《新启蒙》丛刊,新就新在反对披着主义外衣的封建主义,是以思想学术研究的方式对专制者的“知识分子改造”进行系统的反驳与抗争。借此回归“五四”张扬个性与人性的真谛。
王:《新启蒙》这套书现在已没有了,那是“六四”前出的。关于“五四”的问题,我最近在《文汇读书周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你可以简单地看看。
毛泽东和中共曾将农民划入“小资产阶级”
朱:听说您也受到“六四”牵连?《人民日报》曾有篇关于“六四”的文章,以“新启蒙沙龙活动”之名,将《新启蒙》牵连到“六四”事件中去,甚至将一九八八年末召开的一次《新启蒙》研讨会,说成是“上海动乱的起点”,“左王”胡乔木还特此到上海要对您整肃。但您却一如既往与“知识分子改造”唱对台戏。李锐1986年手书条幅赠您,支持您反击“知识分子改造”——其文录自刘禹锡《浪淘沙》之八:“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真是痛快淋漓!
王:我们关于“知识分子改造”这类说法,这恐怕不是马克思的原点问题派生出来的,在苏联似乎也没有提到“知识分子改造”这个问题,这好像是根据中国政党的一个特殊情况所提出来的。中国的知识分子,在党内所占的比例还不是很大,毛泽东早期曾经讲过:“中国的党是在小资产阶级汪洋大海的包围当中……”,这里所指的“小资产阶级”主要是农民。但这种说法,毛泽东后来有所修正,他对农民的看法也有所发展、有所改变,后来提出了“要向贫下中农学习”,就是对贫下中农、对更广大的一些农民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认为他们跟无产者是相同的。可是这之前,它被认为是在小资阶级的这么一个范畴里的。
朱:这一点很多人忽视,毛泽东和中共曾将农民划入“小资产阶级”。耐人寻味。
王:一般来说,中国的知识分子,它在社会上,在上虽属于“士”,但它所起的一些作用还是很大的,恐怕做官的都还是知识分子出来的多。而当时朝政对知识分子的议论也有这个传统,这跟西方有一点不大相同,甚至已体现于运动。
朱:可能明末的“东林党人”就算得一个士大夫运动?
王:还有,比如汉代太学对神的问题,以及后来的“公车上书”、“康梁变法”等等,这些都跟知识分子有关系,这在我们进入民国之后,有了新型的知识分子之前,就是所谓“士”的时候,已经在中国历史上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因为中国的知识分子的来源是很特殊的,在西方,比如做官都是实行一种世袭制,到了中世纪的时候,中国开始有了所谓的“科举制度”,在汉代它是察举与相结合的选士制度……等等。中国的知识分子,哪怕你很穷,出身很差,但只要你考得好,那么你就可以去做官。西方就不行,它是一个世袭制度,有着许多特殊的观念,一般人是不行的。在中国,你哪怕是一个看牛的农民,你只要用功去读书,那么你就会“仕途”无量,中国历史上有很多这类的典故,中国的知识分子大致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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