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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化四反“知识分子改造”——王元化访谈(8)

2013-06-24 01:10
导读:与贺敬之争论——反对对把党性排在里 朱: 瞿秋白同冯雪峰没有给鲁迅好的影响,说到底,是党没有给鲁迅好的影响。列宁斯大林误导了高尔基,毛泽东

  与贺敬之争论——反对对把党性排在里

  朱: 瞿秋白同冯雪峰没有给鲁迅好的影响,说到底,是党没有给鲁迅好的影响。列宁斯大林误导了高尔基,毛泽东和中共,也是在让鲁迅进陷阱。让知识分子无条件接受党性,违背人性创作党,是一种极其残酷公意强奸私意的思想专制。现在好像还没有人正面论述党性对知识分子的危害?

  王:今年我到好几个地方,我去做报告,我就讲到,今天能够把陈寅恪关于王国维的纪念碑铭的 “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 提出来了,这是表现“五四”文化精神的重要方面之一,我很高兴。在知识界里边、在文化界里边,这种想法逐渐得到了认同,不是很广泛的,但是也被很多人所认同,这是我非常高兴的事情。这个确实最主要。这有一点所讲的“和而不同”,“君子群而不党”。

  朱:古之中国,远没有今天的“中国特色”这样爱党同伐异。

  王:我觉得我们现在有很多人,有一点帮会习气,甚至文艺界,各方面都是这样的。这个我觉得很不好。“群而不党”,你应该有一个群体的关系,但不能形成一个党派的偏见。所以我在很早,我就对把党性排在哲学里持反对意见,哲学里不能有党性,这是列宁的一个原则,我曾公开写过文章,列宁对在哲学里强调哲学的党性,他认为是把两条路线的斗争也摆在哲学里边,就写在(一个文件的)眉批里。大概在(19)87年,我(就此)发表一篇文章,在上海《文汇报》,后来被《人民日报》转载。后来贺敬之,这个人还是比较好的,他看了之后,他不同意我的意见;但他很好,他是中宣部的副部长——与现在丁关根他们不同——他就写封很好的信给我,他说:元化同志,你写的这个,我不大同意。(贺敬之)这样,我觉得很自然嘛,很正常嘛,假若都这样,这才真正贯彻了双百方针,贯彻了学术嘛。他提出了一些意见,但他给弄错了,他以为(我文章中列宁的话)是我讲的,其实是列宁批评普列汉诺夫,批评卢那察尔斯基的话。

  朱:作为苏共中央在理论权威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掌控人,卢那察尔斯基的学其实是高度化了的艺术社会学,是一种党文化; 卢那察尔斯基极为关注“在激烈的阶级斗争中文艺的领导权的争夺和控制”。但列宁不知为什么还不满意他,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一书中对他进行了严厉批评。

  王:他们好像就是因为在政治上意见的隔阂,他们都是布尔什维克。我对贺敬之说,我不是讲的你所说的问题。后来他就说,你假设有不同意见,我也希望你写,你拿去,我在《人民日报》再发,我们来讨论一下。我没跟他讨论。等到后来,大概是前几年,他出了书了,把这个寄我,我给他写了封很长的信,把这个问题跟他给谈了一下,为什么呢?列宁讲的哲学的两条路线斗争,这个能摆在哲学里去吗?他(列宁)说两条路线斗争是什么呢?就是从希腊罗马开始,一直到后来,就有唯物论和唯心论的两条路线斗争,这样一讲,就任何时候唯物论都是好的,任何时候唯心论都是坏的,你的党性就是要永远站在唯物论去批唯心论,你想,这个理论对吗?

  “两条路线斗争”的郢书燕说

  朱:听您这样说,所谓党性,主要指坚持唯物主义?但现实中,好像许多官场领导都将党性示意为“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党性好像主要是作为一种必须绝对臣服的铁的纪律,而非是一种思想倾向与理论信仰。以唯物论划分党性,在中国是否有过一个阶段?

  王:我们建国以来研究思想史、哲学史、史或者些什么的的,就是贯彻了这个东西(唯物论),因为我们的高级党校是按照苏联的高级党校模式来办的,《唯批》这本书━━唯物论与经验批判论——就是以唯物主义批判经验主义,是作为高级党校必读的。毛的很多“实践论”什么东西,就是引的这些东西,那么对这一种理论,我就质疑。当时我写的文章,不是今天,是(19)87年,我就提了这么一个疑问。后来他(贺敬之)也讲了,他说是三个来源,德国哲学,不是德国古典哲学,就是讲的从康德一直到黑格尔这些人。我说这里边谁是唯物主义呀?康德他们这些都不是唯物主义,费尔巴哈也不是唯物主义,恩格斯明确讲,他是半截的(唯物主义)嘛,他(恩格斯)都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那么当时的唯物主义是些什么人呢?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写《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时讲的,说是唯物论在当时已经江河日下,沦落而成为一种巡回叫卖的小贩,恩格斯他是很嘲笑这批人的。

  朱:不知毛泽东是否知道这一真相——恩格斯并不承认自己完全信奉唯物主义?

  王:我说(贺敬之),但是要照你这种两条路线斗争,那么试问,你是不是必须要站在当时唯物论这批江河日下,已经沦落为巡回叫卖的小贩位的立场,来反对康德和黑格尔这些人呢,那不是必然要这么做吗?那么这个能讲得通吗?而且我说后来,到列宁晚年,他也讲了:聪明的唯心者比愚蠢的唯物者,是更接近于聪明的唯物者的。这个非常好笑,列宁喜欢搞这个东西,那么我说它就证明了,聪明的唯心者比愚蠢的唯物者,是更接近聪明的唯物者的。他(列宁)后来又组织(主持)黑格尔的哲学会,他在写《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时,他根本不懂黑格尔的,他没看过的,到后来他仔细看了看之后,发起晚年读黑格尔哲学的“朋友会”。因为马克思曾经讲过,现在人家把黑格尔当作一条死狗,我现在站出来,我要声明我是黑格尔的门生。那他不敢批了,一批,你就公开跟马克思唱对台了,所以他就是讲这两条路线,他没看,到后来,他就是很在乎。实际上,我们那时候就是这么一套,长期以来写什么哲学史的也好,写历史的也好,写什么思想史的也好,都是按照这个唯物论唯心论画线,已经弄虚作假的很多东西出现,明明是唯心主义者,但是他宁愿把它变成唯物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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