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文”入“质”——1925~39年中国诗歌运动观(11)
2014-11-05 01:38
导读:晚唐诗、南宋词华丽唯美的形式和语言文字的细微敏感对他们补益重大,是后人所不及。比如说,朦胧诗派中诗歌最细微敏感的,当属舒婷。但拿她的诗歌
晚唐诗、南宋词华丽唯美的形式和语言文字的细微敏感对他们补益重大,是后人所不及。比如说,朦胧诗派中诗歌最细微敏感的,当属舒婷。但拿她的诗歌和她的老师何其芳比敏感精妙,根本不是对手,更遑论他人?必须指出:语言上的细微敏感绝不仅仅是绮词丽句的堆砌那么简单。因为现代汉语一直处于未完成的形态,要从一片浑浊的白话中提炼出诗的语言来,就象披沙炼金一般,而且!比披沙炼金更困难的是,身在当时的我们很难确定哪些是金子,哪些是沙子,这得靠诗人的直觉和天赋,然后交诸时间去验证。语言炼金的困难是超过了想象的。"举头望明月" 和"举首望明月",一字之差,却有天地之别。李白词"箫声咽,秦娥梦断秦娥月"的 "秦"念"ci",假若念"qin",也是韵味尽去了。《现代文学三十年》将废名《十二月十九夜》开句"深夜一支灯"印成"深夜一盏灯","盏"音混,"支"音呈轻微的爆裂,也是一字之差,韵味尽消。可见语言的敏感决非是堆砌辞藻就可以达到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戴望舒被人们瞧不上的原因--对语言的蔑视必将导致后人对其诗歌的蔑视。
这群诗人也带来了一个诗歌语言的新变。根据钟嵘《诗品》的观点,南北朝以前的诗歌是唱的。到了南北朝时就已经变成吟的了。到了徐志摩的身上又有了新变:
徐志摩的诗创作,一般来说,最大的特点,是富于音乐性(节奏感以及旋律感),又不同于音乐(歌),而基于活的的语言,主要是口语(不一定靠土白)。它们既不是直接为了唱的(那还需要经过音乐家谱曲处理),也不象旧诗一样为了哼的(所谓"吟"的,那也不等于有音乐修养的"徒唱"),也不是为了象演戏那样在舞台上 的,而是为了用自然的说话调子来念的(比日常说话稍突出节奏的鲜明性)。这是象话剧、新体小说一样从西方"拿来"的文学形式,也是在内容扩展以外,新文学之所以为"新",白话新诗之所以为"新"的基本特点。……象他这样运用白话(俚语以及方言)写诗也可以"登大雅之堂",能显出另一种基于言语本身的音乐性。 [51]
(科教范文网http://fw.nseac.com) 同时,闻一多提出的"建筑美"也或多或少地指出了汉诗向视觉艺术的倾向。我们读何其芳的诗歌,即使不朗诵,也可以感受出美来,但卞之琳的诗,朗诵是听不出效果的。这为后来的"纸上诗歌"开了先河。现在的玄学式诗歌与一听就明白意思的旧诗不同,不多看几遍压根就看不懂,更不用说听朗诵时顾上音乐效果。任何参加当代诗歌朗诵会的人都会昏昏欲睡,包括诗人在内。但是,尽管有许多反对" 纸上诗歌"的理由,它的存在是毫无疑问的,并且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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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人会问,谈论这些对现在有何意义?当然有。因为现在就是以上历史的延续。只要我们注意一下就可发现,从卞之琳以后我们的诗歌几乎完全放弃了在" 文"上的追求。我们读北岛《结局或者开始》:
我,站在这里 /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 为了每当太阳升起 / 让沉重的影子像道路 / 穿过整个国土 // 悲哀的雾 / 覆盖着补丁般错落的屋顶 / 在房子与房子之间 / 烟囱喷吐着灰烬般的人群 / 温暖从米亮的树梢吹散 / 逗留在贫困的烟头上 / 一只只疲倦的手中 / 升起低沉的乌云 / ……[52]
就可以读出(听出)语言的敏感性之差。诗是好诗,但论及音乐效果和精美程度,实在难如人意。张同道先生以为北岛不如穆旦,是对的。[53] 但是穆旦的音乐性也一样的差。
假如说1925-39 年是新诗追求"文"的时期,那么1939至今却是新诗追求"质"的时期,世纪末正是新玄言诗泛滥的时期。于是可能的尴尬出现了:"今之视昔犹后之视今也",西川大骂徐志摩缺乏灵魂的重量,可是在我看来,用语求拙的西川也难逃被人大骂语言粗陋的命运。西川的许多诗歌在"文"上是很不堪的。他的"拙"是真正的语言笨拙,而不是大巧若拙的"拙"。文质相长,当一篇诗歌的"文"成时,我们很难想象它的"质"不会变质腐烂,成为一篇分行的说理文,或者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据说曾有外国诗人问西川:"为何您的诗歌很象译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