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文”入“质”——1925~39年中国诗歌运动观(5)
2014-11-05 01:38
导读:它是胆小的,它怕着人们的喧嚣,/ 但在寂寥时,它便对我作密切的拜访。/ 它的声音是低微的,/但是它的话却很长,很长,/ 很长,很琐碎,而且永远不
它是胆小的,它怕着人们的喧嚣,/ 但在寂寥时,它便对我作密切的拜访。/ 它的声音是低微的,/但是它的话却很长,很长,/ 很长,很琐碎,而且永远不肯休;/ 它的话是古旧的,老讲着同样的故事,/ 它的音调是和谐的,老唱着同样的曲子,/ 有时还模仿着爱娇的少女的声音,/ 它的声音是没有力气的,/ 而且还夹着眼泪,夹着太息。/ ……[20]
实在过于罗嗦,我相信就是这片段都有许多人不堪卒读。戴望舒显然有在其中营造某种韵律的企图,但无疑是败笔。卞之琳评论戴望舒的语言"缺少干脆,简练,甚至于硬朗","同时偶尔在白话里融合一些文言和西语的辞藻和句法,也略欠 "[21],是很对的。
尽管戴望舒的诗曾象席慕容、汪国真那样风靡一时,但今天看来,我们不能够对他的文本成就再给什么高评价。他的声名多半是来自于人事组织上成为一群人领袖的缘故。西川认为徐志摩的诗歌只能够算三流,戴望舒不如徐志摩远甚,照西川的话推论,则戴望舒恐怕连能否进入四流都成。
(5)
何其芳。一个绝对是被低估了的诗人。现在我们热衷于谈论"语言炼金术",那么何其芳是最具有这种魔力的诗人。徐志摩的诗歌是挥洒自如的山水写意,是单线条的流淌,的天光云影;何其芳追求的却是工笔画的效果,是层叠富丽的工笔,他要的是精致,凹凸,浮雕的版块效果,是在显微镜下的细腻绮丽。他曾自述:
衰落的北方的旧都成为我的第二乡土,在那寒冷的气候和沙漠似的干涸里我却坚忍地长起来了,开出了憔悴的花朵。假若这数载光阴过度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会结出何种果实。但那无云的蓝天,那鸽笛,那在夕阳里闪耀着凋残的华丽的宫阙却曾使我做过很多的梦。
……我呢,我从童时翻读那小楼上的木箱里的书籍以来便坠入了文字的魔障。我喜欢那种锤炼,那种色彩的配合,那种镜花水月。我喜欢读一些唐人的绝句。那譬如一微笑,一挥手,纵然表达着意思但我却欣赏的是姿态。
内容来自www.nseac.com 我自己的写作也带有这种倾向。我不是从一个概念的闪动去寻找它的形体,浮现在我的心灵里的原来就是一些颜色,一些图案。
……我从陈旧的诗文里选择一些可以重新燃烧的字,使用着一些可以引起新的联想的典故。[22]
这自述就仿佛一篇诗歌!在戴望舒的《雨巷》里只有一个做作的调子,而何其芳仿佛哪咤一般长了八条手臂,同时在一篇诗歌里奏出7、8个音调,就如同一部交响乐一般,直接从心底的醴泉中流淌出来。并且,伴着还泻动着颜色,凹凸,仿佛成群的小烟花在音乐的水面上旋舞着,燃烧着,落下精致、华丽,落下繁复的粹美。音乐是颜色的,颜色又是流动的音乐。李健吾(刘西渭)的评价无疑最为恰确:
何其芳先生不停顿,而每一段就象一只手要弹十种音调,惟恐交代暧昧,惟恐空白阻止他的千回万转,惟恐字句的进行不能逼近他的楼阁。[23]
在何其芳的手里,语言(也许更该说是文字)的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精巧到后人人难以逾越的地步。拿他的文字和任何一位中国最著名的诗人的作品相比,我们都会发觉其他人的文字是何等的粗糙!他仿佛伏在显微镜上工作的匠人,对文字的凹凸、颜色和乐感无比敏感,从中剔除那些毛孔般细的污垢,将那些陈旧的字眼闪亮,发光,燃烧:
你一定来自那温郁的南方!/ 告诉我那里的月色,那里的日光!/ 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 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 我将合眼睡在你如梦的歌声里,/ 那温暖我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预言》)
不,我是梦着,忆着,怀想着秋天!/ 九月的晴空是多么高,多么圆!/ 我的灵魂将多么轻
轻地,飞翔,/ 穿过白露的空气,如我叹息的目光!(《季候病》)[24]
用词取调都从旧诗中化出,却毫不造作生涩,节奏清扬,婉转,温柔若处子。读起来就让人想起花间词和晚唐诗。何其芳也自述"读着晚唐五代时期的那些精致的冶艳的诗词,蛊惑于那种憔悴的红颜上的妩媚"。[25]《休洗红》就纯粹是一首晚唐词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