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政治文化中的个体意识流变(3)
2014-11-15 01:59
导读:这代人的核心价值观实际只是精神自由。有意思的是,当这些过来人回顾多年的往事时,却时不时地使用后来人爱使的一个术语:自我。除了这里彭刚用过
这代人的核心价值观实际只是精神自由。有意思的是,当这些过来人回顾多年的往事时,却时不时地使用后来人爱使的一个术语:自我。除了这里彭刚用过外,马加在解释为什么知青诗人群体难以形成一个严密的团体时,认为大家是过于狂妄,过于自我,过于居高临下,所以它不可能形成一个整体。[x]马加回忆同彭刚三次讨论人活着的价值时,又使用了“提高自我的生存价值”这样的话。[xi]宋海泉在评论根子的影响时说:他使诗人的视线聚成焦点,回到自我本身,回到了对人存在状态的准确、冷静和近似残酷的把握。[xii]据笔者所知,自我在70年代,是个鲜见的词汇。所以估计是作者们无意之中受到改革时期思想倾向的支配。这不是说后人可以影响前人。而是说,当一切沉寂下来后,人们可能用一个清晰的概念去认识和把握往日的情怀。
这两个十年代存在某种精神上的联系,比如郭路生在1964年同郭世英、牟敦白、张朗朗的交往。但是同60年代的情况相比,70年代的知青诗人具有自己的特点,比如他们当中包括为数可观的平民子弟,而且干部、知识分子、平民子弟之间加深接触,从而大大弱化了那种孤芳自赏的苍白风格,尤以郭路生为代表;他们经受了艰苦的社会实践的磨炼,致之死地而后生,心态更为冷静,意志更为坚定;他们构成并带动了一个远为庞大的社会群体,这一群体同社会联系更密切,生存能力更强韧。如1968停课闹革命期间,在郭路生居住的百万庄一带的楼群里,许多中学生时常聚到一起,听郭路生朗诵他的新作和他喜欢的诗歌。
70年代对80年代也产生了影响。对文艺界,比如现在著名的
电影导演陈凯歌在1967年与郭路生的往来,以及对白洋淀的造访。在
北京电影学院的入学考试上,陈凯歌面试时朗诵的诗作就出自郭路生之手。现在北京电视台主持“晓鹰热线”的秦晓鹰在1969年经常到山西杏花村找郭路生聊天。1985年,上海作家陈村在《新创作》撰文,介绍了根子的《白洋淀》,并认为其价值超过70年代末出现的大批知青文学,如叶辛的《蹉跎岁月》。特别是对以后诗歌创作的影响。1980年,舒婷撰文提到北岛、江河、芒克等人对她的巨大影响。[xiii]林莽在90年代回忆说:食指(郭路生后来的笔名)之所以受到同代诗人们的敬重,重要的是他诗中所体现的艺术指向。60年代的中国,文学艺术作品中充斥着政治口号。然而食指以独立的人的精神站出来歌唱,他让我们感到了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是直觉,是情感,是经验,是有意味的形式,首先是人的自由意志与人格的体现。他的后来者们,朦胧诗的早期作者们正是沿袭了这一点,才成为了开一代诗风的代表人物。[xiv]宋海泉也说:郭路生使诗歌开始了一个回归:一个以阶级性、党性为主体的诗歌开始转变为一个以个体性为主体的诗歌,恢复了个体的人的尊严,恢复了诗的尊严。[xv]
最后说明一点,即60和70年代的政治文化研究资料可以说是多而杂。比如,有关文革当中红卫兵一代的行为、思考与觉醒,80至90年代出版了许多回忆录、采访记。这一代人对人权、对个体的价值的朦胧意识,不少过来人都有所触及。像陶铁柱在文章中写道:1968年8月,作为一名老红卫兵,他带着数不清的问题和困惑,到北京
国际关系学院找大学生刘豪探讨。当陶谈到刘少奇在文革当中挨斗,愤怒地提出宪法保障每一个公民的权利不受侵犯时,激起刘豪一连串的质问:“宪法?!他刘少奇10年前坚请主席反右时,想到过宪法吗?章乃器顶着宪法游行,要求保障宪法赋予公民的各项权利,却被关押了几天,那时他刘少奇想到过宪法吗?噢,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他才想起了宪法——太晚了!”他又讲:“这不是他刘少奇个人的悲剧,而是我们全党的悲剧。假如我们党早就能认识到并切实执行宪法至上的原则,何至于会有今天国家主席要求宪法保护的荒唐事情发生?!”[xvi]1966年7月至9月,正当文革处于狂热阶段时,遇罗克在著名的《出身论》里写道:“在表现面前,所有的青年都是平等的”,“任何通过个人努力所达不到的权利,我们一概不承认。”[xvii]1966年7月18日,他在
日记中写下:“读完《五四小说选讲》。能够自由地阐述自己思想的作品才是有出息的作品。由此看来,今天所谓的文化大革命,较之五四时代,真是相形见绌了。”[xviii]徐友渔在总结青年一代经历了文革之后的变化时说:“文革后人们的个人意识普遍地增强了。上海红卫兵头领安文江讲过,长期以来,强权专制缺乏对人的价值的重视,对人的尊严的关注,对人的命运的关怀。个体的人被剥夺了对自由的追求,对幸福的向往,对个性的全面发展。余后的十年,我骄傲地说,我的确活得很青春,很潇洒。我终于成了我自己的上帝!”[xix]